王董事长与他太太年龄相差无几,也是五十几岁的样子。王董事长的姓名为王积利,华裔马来人,眼睛大、眼袋大、眼泡也大,肉鼓鼓的眼珠不太翻动,一副永远都在思考问题的神态。他寡言少语,穿着普通,不知底细的人看不出阿是一家跨国公司的董事长。
王董看也不看院长一眼,响亮地甩出一句话:“她一直在等她的侄子。”
大房间内坐着的另一位有身份的男人,是这个沿海城市的副市长兼市华侨办主任陈栋梁。陈栋梁与陈女士是同辈人,小的时候在同一个小渔村里长大,两人的父母都是渔民,两家还扯得上一点亲戚关系。
陈栋梁下午听到陈女士病危的消息立即代表全体市领导班子成员专程赶到医院里来探望,已经在医院里面待了四、五个小时。开始,陈栋梁作为市政府的领导亲切探望对市政建设和地方经济发展作出巨大贡献的陈女士,然后则以病人亲朋好友的身份留在医院继续做陪。与大房间里其他人相比,陈栋梁的政府职位最高,与陈女士的亲戚关系最远。
除医务人员,大、小房间里的人全都是陈女士和王董事长的直系亲属。
大房间里还有一位与众人格格不入的金发女郎,她是王董、王太太大儿子的美国洋媳妇,两天前跟随她的丈夫Charlie Wang从太平洋西海岸匆匆赶了过来,为的是见丈夫的母亲最后一面,这是她第一次来中国,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太平洋东岸的一个小城市里婆家的这么多亲戚。
结婚后加入了美国籍,成了美籍华人,他与洋媳妇生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两个小孩一出生就是美国籍,属于华裔美国人。两个小孩都已上学,耽误不起学业,所以Charlie Wang 这次没有将他的一儿一女一并带回国,而是将这一儿一女暂时托付给他的岳父岳母看管。
陈华秀想见孙子孙女最后一面的愿望不能实现,Charlie Wang 陷于深深的自责。忽然听他父亲说了句母亲一直在等的人是舅舅的儿子,内疚感顿时减轻了许多,但心里还是在怀疑他母亲最想见到的人会是他的表弟。
王董和王太太的小儿子是日本华人,并给他起了个日本名,他的姓名合起来叫做王山正雄。王山是王姓的先生或男人的意思,小儿子生来人高马大,正雄这个名字起的也很恰当,这个小儿子从小雄心勃勃,精力超强。
王山正雄此时正在非洲某地做慈善工作。陈女士住院期间,小儿子来这座中国的海滨城市探望过他母亲,但很快又飞回非洲去了。
到了病危,陈华秀坚决不让人告诉王山正雄。她对身边所有的人说:我儿在非洲救人,能多救一个则多救一个,我反正是没救了,熊崽子(王山正雄的小名)来不来都没有好大的作用,不要耽误了他的正事。
王董和王太太唯一的女儿很想来却又来不了,因为才在几天前,她为王董事长和王太太生下了第二个外孙,正在马来西亚的老家坐月子,王董和王太太坚决不让她在在这个时候来中国。
陈华秀的胰腺癌是在一年前发现的。陈女士身体状况一向很好,而且每年都会在日本东京的一家顶级医院做定期体检。这几年陈女士忙于在她的家乡——中国浙江某海滨城市投资建厂,把定期体检也忙得省略掉了。
全球医学界称胰腺癌为肿瘤之王。胰腺癌早期并没有任何症状,而一经发现就到了晚期。
治病要花钱,对于王董和王太太来说多少钱都不是问题,王室家族的跨国家族企业每年的纯利润都由上亿美金,问题是世界上找不到哪家医院能治得好陈女士的病。王董事长以及他的儿女们带着陈女士寻遍了美国和欧洲最好的医院,结果没有哪家医院能治得好陈华秀的病。最终,在陈女士的一再要求下她被送到了她在中国浙江沿海的老家,陈华秀想好了要在她获得生命开始的地方走向生命的终结,生前没能在父母面前尽孝,死后应当葬在故乡陪伴已过世的亲人。
陈华秀这次回到故乡,从第一天起就住在以她的名字冠名的医院里的唯一没有华秀二字的建筑物里面。这栋建筑物的式样和功能是按照陈华秀女士提的方案设计和制造的,陈华秀当时就设想她生命的最后日子将在这里度过。今天她终于来了,就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比她预估的时间要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