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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镇口牌坊,东边儿叫百十来米宽的大河断了去路。老渔头如往日一样,照常摇着他的小破舟,在还算风平浪静的河上渡人。他的鱼摊儿前头没个人影,大抵都忙着种地去了。    往西走上十来刻钟便是桃花山,田里关了深度合适的水,汉子在前头牵牛拉犁,老人和身强力壮的妇女跟在后头插秧。活脱的壮汉浑身大汗,亮着膀子在土里挥舞禾锄,年迈的老娘拿个盆盛了种子,抓了几粒丢进小伙子挖小坑里。山坡上背着背篓拔草的妇人,偶尔抬头看一眼不远处扑腾蝴蝶的幼子。    花娘一行碰着熟识的就打声招呼,不熟的微笑以示问候。    冷枚头次大白天出来活动,见着沿途光景越发自在悠然,看来当初选择留在桃花镇没错。    “哎哟,这是广家的小子吧,可怜哟!”    “哎,血淋淋地造了什么孽哦!”    “原先多好的孩子啊,见着人还会贼甜地喊你,再问声好!”    那半大孩子面黄肌瘦地,脑袋不知叫谁开了瓢,直愣愣地跪在地上动也不动。周围人围着那孩子指指叹息,却无人上前帮忙。冷枚想上去看个究竟,却被花娘拉住了。    “人家的家事,我们这些外人管不着。”花娘    “家事?”桃仁燕顿时犹如吞了苍蝇,他忆起了早已被丢在历史角落里,不慎愉快地旧事。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眼珠子剐下来,这小畜生是我孙子,该怎么教训小畜生是老娘的事,轮不着你们这些吃饱了撑的外人指手画脚,关你们卵蛋子事!”头发灰白,身材瘦矮的老妇,凶神恶煞瞪着眼,她那眼珠子似乎下一刻就要掉出来。    花娘几人没心思往下看,赶着牛车上了旁边的盘山山道。说是山道却平坦宽敞得很,两辆马车并驱绰绰有余。花娘总闹不明白,原主爹修这条大道到底图啥,就只为在山顶修间院子?    “广家小子年前死了爹娘,有没有亲奶一个样,那就是个孤儿。”孤儿的日子有多难挨,若言深有体会。想着那孩子一声不吭,就跪在那儿任那老虔婆搓磨,她心头堵得慌。    花娘也没想到会在桃花山山脚见着那种事:“律法上广老太太再可恨也是他的血亲,咱们外人插不得手。年前广老太太让那孩子在雪地里跪了一夜,那孩子又饿又冻昏了五个日夜,差点熬不住。没想到广老太太反而讹上了她的老邻居,说是邻居半夜给那孩子送的汤里有脏东西,才让那孩子昏迷不醒,闹得人家赔了她三吊钱才作罢。之后镇上的人便是想给这孩子一口饭吃,也怕了他家老太太。”     “要是广哥哥的爹娘还在,他也许就不会受苦了。”浅瑄坐在牛车里,抱着双腿嗓音闷闷地。若爹娘还在世,会不会像姐姐那般宠他?    是啊,天底下到底是舍不得自己孩子受委屈的爹娘多些。若言心烦意乱地赶牛车:“说到底都怪那该死的西渡王国,草原蛮子!若非两国交战,广家小子他爹哪会被抓壮丁,年前传来他爹战死的消息。他娘原就身染重病,受不得刺激就这么丢下他随他爹去了!打仗的日子虽有了头,可天底下久别重逢的,不比家破人亡的多!”    一将功成万骨枯,花娘不愿若言陷进不好的回忆,便转了话题:“快些走,山上的活儿还多着。”    “朝廷给每位战死将士的亲眷都发了抚恤金,那孩子不该过得这般。”食不果腹四字没有出口,冷枚立在山腰,风刮乱了他的发,叫人辨不清他的表情。    若言摇着头嗤笑:“老枚还是见识少,没见过人间极品。广老太太偏着小儿子一家,早把那孩子该得的抚恤金补贴给小的了,广家小子此刻就是一根草。”    若言没往下说,众人又何尝不明白。    只在桃花山东面盘旋而建的山道,众人行了近小半个时辰。桃仁燕武功平平喘得接不上气,见花娘一介女流跟没事人似的,只得将哀嚎憋了回去。    行至桃仁燕布局图里标明的菜地附近,众人才停下。这一片土质松软,虽杂草丛生但离水源近,旁边就有一湖,用来种菜还挺合适。    既是开荒,若言理所当然地扛着三把禾锄下了牛车,递给桃仁燕。桃仁燕气儿还未喘云,看着眼前的禾锄有些发懵。    “愣着干啥,赶紧地,忙着呢!”若言随意将禾锄丢他脚下,转手给了冷枚一把。    冷枚接过禾锄,找了个地方就开始翻土。若言将浅瑄抱下牛车:“小胖子跟老天爷玩儿去,只一点,别走太远!”直到浅瑄承诺不乱跑,带着老天爷去玩了,若言才回头看着桃仁燕。    桃仁燕被盯得心头惴惴,抱着禾锄跑到冷枚身边儿低声絮叨:“老,老枚,你还真说干就干啊!掌柜的就是抠门,不肯请人偏叫咱俩做苦力,当咱们傻呢!再说你有洁癖,平日连菜都不愿给客人现做,这么脏累的活儿如何忍得下去?”    “叱!”冷枚一锄头挖在桃仁燕脚趾前方,距离不到半寸,唬了他一跳:“干,干嘛?”    冷枚挺同情桃仁燕,这就是个二货:“就你那点水准还想玩策反,可真够为难你的。洁癖爱躲懒也得分时候不是,你常挂嘴上的那一套温柔呢?难道你想在边儿上看着若言和花娘扛着锄头翻地?啧,光说不练的假把式,爷见得多了。”    桃仁燕被冷枚一番话堵得憋屈,为证明自己并非假把式,不情不愿地抱着禾锄,选了个离冷枚不远地地方开挖。    一锄下去,这地可真硬!二锄下去,手麻了!三锄下去,胳膊好痛!四锄下去,腰疼!    “噗哧”花娘看着桃仁燕一番情态笑出了声,边拔掉多余的杂草边道:“若言,要是累了就停下歇歇,左右今年有男人帮把手!”    “花娘甭担心,我可不像有的男人,浑身力气好着呢!”若言意有所指。    桃仁燕挥着禾锄闷不吭声,越往后头越吃力。不该逞一时之气,他真不适合干这个!磨磨唧唧哼哼哧哧,咬着牙好容易挖出一块两米左右的地,累得快要没了半条命!趁着歇气儿的功夫抬眼一看,老枚竟快挖到他布局的菜地的一半儿!    用袖子胡撸了一把满脸大汗,深觉人与人天差地别!    “姐姐若言姐桃二哥冷大哥你们快来,看我发现了什么!”不远处湖边浅瑄大声嚷着,老天爷也在兴奋地狂吠。    花娘和若言头也没抬,得赶在下次雨水来之前将一切弄好。左不过小孩的玩意儿,她们没那闲工夫。    桃仁燕深觉机会来了,当即丢了禾锄:“哪呢,在哪呢?小胖子你等着,桃二哥来给你看看。”行到湖边松了松筋骨,翻地什么的交给老枚好了。    浅瑄朝前一指,桃仁燕顺着方向一看,愣了。    冷枚功夫好手脚也快,和若言两人不到一个时辰,整块菜地都翻了一遍。湖边不时传来狗吠声鸟鸣声落水声,小孩尖叫声,大人哀嚎声,总之热闹得紧!    四亩菜地被开得很好,冷枚在边上还顺手挖了水沟。花娘翻捡着土里被翻起的野草根,这些若不弄出来,不用多久野草便会卷土重来占领整片菜地。    “姐姐”浅瑄    “汪汪”老天爷    “掌柜的老枚快看我逮到了什么!”桃仁燕怀里抱着个物拾,满脸喜意遮都遮不住地走过来!    若言不屑,一只山鸡就高兴成这样?想损几句又觉不对,盯着桃仁燕怀里甚是不解:“咋从没见过,未免也太丑了!”    长尾巴山鸡长着鱼身,还有对带鳞的翅膀?若言又道:“变种了吧这是!”    “若言不识它人知常情,毕竟连本少爷也只在书上见过!”桃仁燕摸着变种山鸡的尾羽,像抚摸绝世珍宝。    冷枚摩挲下巴,隔着十步远若有所思:“□□籍记载,□□荣登大宝日,有鱼鳞鸡身鸟长鸣大殿之上,盘桓三日不去。此后□□治世兴盛,此鸟被誉为护国神鸟,名曰玉兔。”    “玉兔?神鸟?”若言有点蒙。    花娘深吸口气,屏住呼吸紧张道:“这种玉兔值多少钱?”    “玉兔之事若传了出去,朝廷定会派人来,多少赏银要看朝廷的意思,应是不少。”冷枚    花娘失落至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神鸟不是她的。桃仁燕抱着玉兔不撒手,好东西谁都爱,他费劲千辛万苦捕到,不想轻易献给朝廷!    若言找来藤条编了笼子,将玉兔关进去,放牛车上让小瑄看着。花娘递了块帕子给桃仁燕:“将你头上的鸟屎擦擦吧,虽没什么味儿,但顶着也膈应不是。”    桃仁燕顿时黑了脸,奈何东西粘上头发丝儿,怎么擦都弄不干净。正纠结要不要去湖里泡个澡,若言拿个瓢给他,桃仁燕顿觉着她挺体贴:“多谢,我正想去湖里洗洗。”    “想啥呢,看到那边的小坑了么?”若言好心提醒。    打眼一望,只见翻完的菜地里,整齐地列着百十来行小坑。他顿时预感不妙,若言指着菜地边上道:“那边有三个桶,两桶里有粪,直接浇会烧苗。你拿空桶提水将粪勾兑一番后浇坑里,明白么?”    桃仁燕难以置信,桃家大少爷沦落到亲手浇粪的地步?逗呢!    若言十指掰得啪啪响:“我和老枚刚才翻地时,你在湖边蹦天蹦地很开心啊。施肥不需多大力气,也不想干?我是为你好,想让老枚亲自请你去?”    桃仁燕心底颤颤,比起若言的暴力,他的确更怕还算温和的老枚。    一个时辰后,风流的少年,半眯着多情的眼尾,蹙眉捏着被塞住的鼻孔,认命地浇完最后一瓢粪。    熏得眼泪汪汪地桃仁燕,逃命似地扔掉粪瓢,直奔湖边去了。那味儿太重了,他快吐了!    花娘将盆里最后一点种子丢进小坑才算完事,此时若言已将抽空找的柴火放上牛车,赶着车过来了。    花娘爬上牛车,往山间宅院行去。若言先前将粪挑上山,冷枚嫌弃得很,只在牛车后头远远缀着。花娘看了眼藤笼:“为何要叫玉兔?”    “我哪知道,得问当年□□皇帝咋想地?”若言觉着稀罕,这玩意儿跟兔子没半文钱关系还叫玉兔,□□皇帝也是位奇人。    快到宅院时,桃仁燕才披散着头发,一身水汽地追上来。初春泡澡有些冷,他问花娘拿了钥匙,想早些进屋生火暖暖。    急吼吼开了院门,桃仁燕踏进院里不到两息便觉不对,喝道:“什么人!”    黑色的人影从他跟前一闪而过,桃仁燕怒了,被迫浇粪地火气一同爆发了,什么人敢欺负到他头上!    脚一拐追了出去,许是太心急,没留神脚下,叫门槛拌了个狗吃屎。对着手心吐掉嘴里血沫子,恶狠狠地瞪着冷枚追出去的方向:“艹,我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