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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亲

崔思和安平公主大婚前一日,安平公主惴惴不安,想着即使冒着得罪母皇的风险,也要放手一搏,不然,必将抱憾终身。    自从定下崔思为安平公主的驸马之后,安平公主一直没有表态,他对这一门亲事保持沉默,也间接表达了他对这一门婚事的不满意。他倒不是对崔思有什么不满,而是另有所爱罢了。虽然两人算是在襁褓之间便订立了婚事,可是,这些年一直在宫中对安平公主关怀备至的,不是崔思,而是薛太医薛仁。    崔思虽然也算在长在京城,但是毕竟是外女,平常很难见到后宫内眷,特别是尚未出阁的公主。薛太医却不同,她常来往宫中请平安脉,对安平公主关怀备至,自然比崔思得公主欢心。    我朝婚姻嫁娶之事,由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婚姻者本人没有什么大的干系。安平公主对婚事再怎么不满意,可是皇帝已经同意了,直到准备婚礼的前一天晚上,再指望皇帝回心转意,恐怕没什么胜算。安平公主知道如此,可是即便这样,难道自己便不能表达心意?    古语有言:“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又有传闻,夏桀之时,残暴凶恶,有自比太阳的狂言,百姓道路以目,敢于“时日曷丧,吾及汝偕亡”。安平公主自想,皇帝是他的生母,亲近远甚夏桀与百姓,我朝陛下又远不及□□的夏桀。时人面对夏桀的□□尚且有勇气道路以目,没道理自己面对母亲安排的婚事,到连一句“不愿意”都不敢说。安平公主便是抱着这样的决心,前来御书房求见皇帝。    皇帝此时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见到安平公主前来请安,笑着问:“怎么皇儿明日出嫁,今日睡不着?”    皇帝年方半百,保养得宜,只是毕竟日理万机,面露疲态。她又是个勤政的,每日批阅奏章不休。只是对着自己心爱的儿子,便如平常人家母亲一样和蔼可亲。将朱笔放下,对着安平公主笑。皇帝想:明日出嫁,新嫁郎从此要离开自幼成长的宫廷成为人夫,想必有些不安,自己可要好好安慰他,免他惊慌。    安平公主安安静静跪下来行了个平常祭天才用到的大礼,皇帝见他有话要说的样子,慈爱地问:“怎么了?”怕伤了儿子的情面,遣退了身边服侍的人。    安平公主在深宫十几年,深知皇帝的为人处事,若是曲折委婉,他母亲九曲回肠,便有本事装作听不懂,不如直截了当,于是开门见山地说:“儿臣请母皇取消明天的婚礼。”    皇帝一愣,仍旧笑着问:“快起来,怎么了?可是对驸马有什么不满,说给母皇听听,定然叫她悔改。”如今安平公主和崔思还没有大婚,皇帝已经称崔思为驸马,可见对崔思的喜爱。    安平深深地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改前衷,说:“儿臣请母皇取消明天的婚礼。”    “胡闹!明日朕将你指给崔思,朝廷早已知道,京城百姓知道,天下人都知道了,天子一言九鼎,怎可更改?”皇帝根本想不到安平公主平日里最是懂事听话,竟然对自己挑选的儿媳不满意,着恼地说,“你尚未出生,崔思还在长公主肚子的时候,朕便许诺过,定然给崔家一个公主,如今皇后只你一个儿子,你不嫁崔思,谁嫁?”    安平公主抬起头,眼泪涟涟地问:“难道母皇忍心为了别人的目光,拉拢臣子和十多年前随口说的几句话便枉送儿子一生的幸福吗?”    “什么叫做枉送,崔思是长公主的女儿,出身名门世家,才貌双全,哪里配不上你?”皇帝已经不高兴了。安平公主若是婚前焦虑,皇帝很愿意许诺官位赏赐教他安心,但安平公主此刻是不满意她的决定,皇帝便没有耐心和他折腾。若不是安平公主一向是她喜爱的儿子,此刻便打了出去,哪里会耐心和他解释?    安平公主悠悠地说:“自然是配得上,只是配不配得上,又有什么关系,母皇只是要拿儿子换长公主、崔家开心,让朝臣满意。”    “不可理喻!”皇帝见安平公主说出了自己的心思,不禁恼羞成怒。    安平公主陈恳地说:“母皇,你现在宣布取消婚礼,不然,我便要在长安城闹出事来。”    “胡闹!混账!”皇帝怒喝道。两人对视,安平公主别过脸去,听见皇帝说,“儿子和儿子就是不一样。我告诉你,你要是闹事,我就是皇帝;你要是听话,我还是母亲。”皇帝用手指着安平公主半威胁半恐吓。    “你不取消婚礼,我就要闹!”安平公主站起来,面色看起来伤心欲绝,问,“母皇,难道你就不讲一点儿女情面吗?你总是这样,对皇女姐姐是这样,太女姐姐病了,你让她监国;四姐姐对鲈鱼过敏,你每次设宴都有鲈鱼;隐姐姐在宫里受人欺负,差点被饿死了,你不知道。对我们也是这样。将我指给崔思,是讨好长公主,讨好崔家;对安康就更过分了,谢状元她何德何能,是个求富贵的小人,为了娶安康弟弟,休了前头的结发夫郎,她夫郎都自杀了。可是你为了安康不闹事,什么都瞒着安康,不就是为了拉拢丞相家?亏安康到现在还高高兴兴的,”安平公主带着哭腔,说到伤心处,声音尖锐,像是下一刻便要破声了。“你的心是偏的,你就喜欢老三,老三有什么好,她就会写写字罢了。”    皇帝被安平公主的一番话气得说不出来,手指着安平公主颤抖,剧烈的咳嗽起来,宫女见皇帝咳嗽,连忙上前,被皇帝以一个手势制止了。    安平公主见皇帝毫不主意,知道自己这番话什么作用也没有起到,甩了甩袖子,绝望负气地走了。    明日即是崔思与安平公主的大婚了,夜里武容担心婚礼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打算来问问崔思有什么是她可以帮忙的。来到崔思的房间,发现崔思竟然没有休息,也没有在准备,而是焦虑不安。武容听闻有人在婚礼前夕焦虑,不知所以,恐怕崔思也是如此,有意开解,便笑道:“莫非姐姐是为洞房之事发愁?早知道家里安排通房小侍,姐姐就该接受了,也不至于此刻愁成这样。”    “胡说!”崔思见武容胡搅蛮缠,面露不虞之色,喝道。眉目紧锁,显然仍旧烦心不已。    “哦?那你愁什么?”武容也知道不会是为了床笫之事,又问。    原来依照我朝的规矩,家中的女孩成年之前,富贵人家都会为女儿准备通房小侍,一个是为了让女儿体会阴阳调和之道,不耽于□□;另一个也是为了让新娘子在新婚洞房之夜有经验,不至于不知所措。女子□□甚于男子,这样的规矩,没有几个不笑纳的。但凡事都有例外,比如崔思。    武容十五岁的时候,便笑纳了将军府安排的通房小侍。崔思却拒绝了崔家给她准备的通房。同是女人,武容不能理解,甚至还傻兮兮地去问崔思,怎么送上门来的,却不要呢?    崔思苦笑不得,将好奇求解的妹妹推出了房门。    崔思不好解释自己不接受通房的理由便是:自己书看得太多了,养成了精神洁癖,不愿意碰她不爱的男人。圣人说,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武容这个不爱读书的野孩子,欲发于自然,想要便去做,十五岁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面对送上床的男人,哪受什么道德框架约束?不懂得读书人的怪癖,二者鸿沟,解释是解释不通的,所以崔思才将好奇的妹妹推出房门去。    这都是前话了。此刻武容问的是:“你在想什么?”    此时月夜,月光的清辉洒在两人身上,崔思难得恍惚了一阵,想着:世人常说,不如意事常□□,可与人言无二三。世间不如意事如此多,更多愁的都不能说出来。我崔思何其有幸,能得人问,怎么了?于是怅然开口,说,“我怎么能爱人呢?”    武容摇摇头,说:“我不明白。”    崔思拉了武容坐下,说:“你不明白也是应当。”叹了一口气说,“父亲对死去的母亲念念不忘,将一生的心血寄托在我的身上,你也是知道的。”    武容说:“我知道。”    长公主眼里只有自己,没有和神武将军生的几个孩子,包括武容,这是家事,众人心知肚明。崔思平日里为了避嫌,从不和武容说起这些,武容虽不表现,但心里对长公主还是有几分孺慕之情的。但是此刻,崔思顾不上自己心里的顾忌,便将心事敞开来说,听众除了武容,还有一轮明月。    “母亲行事如何,且不说。她已经死了,父亲念念不忘,在回忆中增添了她的风采。我是崔驸马的女儿,父亲心心念念,希望我能像母亲一般,可是,我竭尽全力,也不能达成活人对死人的幻想。”所谓崔驸马有看杀卫玠之貌,在活着的夫郎心中,便是天神也不能比拟的完美形象,崔思以此为榜样,怎么能达成呢?永远也不能达成,不能满足挚爱的父亲的期望,怎么能不痛苦呢?    “哦。”这是心结,武容除了听着,也不能说些什么。问,“那为什么你今天,如此焦虑?”    “我殚心竭虑,筋疲力尽,便是满足父亲的要求,我已经耗费全部的心力。我怎么能爱人呢?”爱人,是一种能力。    武容明白过来,只能宽慰道:“会好起来的,只要公主爱你就好。”公主爱你,足以获得救赎。    “但愿。”崔思看了一眼天色,此时破晓,即将天明。    自从和沈青禾定情之后,武容便刻意关注太女婚事的动态。那一天在沈青禾的卧房,武容听明白沈青禾已经向太女表示自己的心意,太女也已经同意,那么太女君人选应该不会再是沈青禾。但是武容担心,太女虽然文弱心善,也没有宽宏大量到能将自己心爱的男人拱手相让的地步。男子一向天真,武容的心却一直提着揪着,不能释怀。    来京师之前,武容并不知道京师的男子是否如传闻中的一样,貌美如花。见到沈青禾之后,便明白了之前的传闻有虚有实。虚的是性情,实的是容貌。沈青禾的容色的确是当世翘楚。    因她家里关系繁杂,本来来京城之前,武容便打算不将心思放在功名利禄上,只找一个合心意的夫郎,平静地过完这一生的。沈青禾于她,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命运的馈赠。但是沈青禾是太傅的儿子,内定的太女君,武容若是想得偿所愿,恐怕还要费一番曲折。    武容之前一直过得没心没肺,虽然家事烦心,却不如儿女情长这般让人牵肠挂肚。武容因有个走得近的太过锋芒毕露的姐姐,一般男子眼里只有姐姐,从来不会看见她。然而沈青禾没有,所以自从沈青禾表明心意之后,武容便一心一意认定沈青禾,要与他度过一生。只是前景堪忧,不禁忧心忡忡。    如此过了几日,听闻太女君的人选已定,倒不是传闻中内定的太子太傅之子沈青禾,而是吏部尚书之子楚玉。武容高兴坏了,心情激荡,第一时间想着要实现对沈青禾的承诺,去沈家提亲。    武容登门造访的时候,沈太傅吓了一跳,沈青禾落选之后,沈家痛心疾首,痛恨自己的儿子不争气,想法太多,正焦躁不安,却不料武容在这个时间点竟然来提亲了,很明显,自己的乖乖儿能够有勇气放弃太女,便是因为爱上了眼前这个女人呗。    沈太傅是太子太傅,和太女的政治利益捆绑在一起的,沈青禾不懂事,将太女君之位拱手相让。即使沈青禾不嫁给太女,也是要嫁给太女党,不能嫁给别的人的。养儿子,不就是为了联姻获得家族利益?而武容,长公主之女,长公主是偏向皇帝的。    沈太傅看见武容就气不打一处,便是此人拐了她的乖乖儿,男生外向。可是武容是长公主和神武将军的女儿,标准的皇亲国戚,便是她心中不快,也得罪不起。于是便故意挑刺道:“小儿蒙姑娘青睐,三生有幸,只是我们沈家也不是那些乡下不知礼数的人家,小儿的婚姻大事,毕竟不能草率。若是连六礼都不能准备齐全,何谈婚约?姑娘请回吧。”    原来武容因为太过兴奋,为人年轻,做事不周到,这次为去沈家提亲准备的聘礼,竟然没有雁礼,也没有延请媒人,难怪沈太傅发怒。    武容初到京城,也不知道哪家的冰人合适,还要问问相熟的贵女,少不得要再来一趟。且她想要娶沈青禾,自然对沈太傅如自家长辈亲近,见沈太傅不悦,连忙赔小心,只懊悔自己做事不周到,不能马上娶沈青禾过门。    沈太傅见这个二世祖没变脸,直到哄武容出门,心里的石头才总算也放下。    武容垂头丧气从沈府离开,碰巧看见沈青禾和一个青年女子有说有笑地往沈府方向走来,武容一愣,沈青禾也碰巧看见了武容,连忙将手拿下来,欢喜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提亲,沈大人说我准备不足。”武容一扫沈青禾身旁书生打扮的女子,状作无意,问,“这位是?”    “这是我阿姐,子邵,我们自小一起长大的……” 沈青禾解释道。“我们刚去寒凉寺上香回来。”    那女子看似出身寒门,知道武容出自勋贵之家,一礼道:“某太学生柳泽,与阿禾是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阿禾?武容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去了一个太女,来了一个柳依依,我的青禾真是容易招惹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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