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是崔思的生辰,想着要请几位京城好友贺一贺,便在驸马府办宴席,由崔思和安平公主主持,请了谢翾和安康公主;六皇女,御史中丞严淞;并请她们带上内眷。 武容是自家人,不在邀请之列,她派人送了请柬去沈太傅府给沈青禾,邀请他赴宴。 严淞虽然和崔思不熟,但是既然已经收到了请柬,不好不给驸马这个面子,带了夫郎梁惠一起来,梁惠虽然性情腼腆,但是不愿意让妻主在达官显贵面前丢脸,还是穿上了自己最华贵的衣裳,画了一个最近最流行的梅花妆。 安康公主和安平公主是兄弟,既然收到了请柬,没道理不捧场。虽然谢翾和安康公主闹翻了之后便很少往来,但是面上这些功夫还是要做好的,且安康公主生性要强,不愿意在安平公主面前露怯。 六皇女尚未成年,还住在深宫,接到请柬很高兴,她以为崔思是世家女这一辈的翘楚,很愿意亲近亲近。虽然说要带内眷,她未加冠自然没有内眷,但是可以带伺候的人,于是把琉璃带上了。 到了那一日,驸马府早就忙得人仰马翻,姚隠先到了,没看到安平公主人,问:“崔嫂嫂早,怎么不见安平哥哥?” 崔思面带难色,回答道:“许是起晚了,已经吩咐人去请他了。” 姚隠马上明白:传闻两人婚后和谐,看来有误,崔思生辰,驸马府已经忙疯了,可是客人都来了,还不见男主人,可见男主人对女主人的事情不上心,她与安平公主自幼一块儿长大,自然知道安平不是那种惫懒的人,能让他漠不关心,可见是对崔思心存不满。她是安平公主的妹妹,没道理在背后说自家哥哥,只好哂笑,本来准备说话打趣这两个新婚的兄嫂,如今也尴尬起来,笑一笑便入席了。 崔思见到姚隠带的琉璃,看装束穿戴,以为不过是个服侍的下人。可是观琉璃容貌气度,与姚隠相处的自然熟稔,又生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明白过来:这是六皇女的心上人。 姚隠平日里是不带琉璃出席宴席的,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这一次倒是觉得去宫外见自家人没什么关系。 琉璃长在深宫,许多东西没有见过。在马车上看见什么都要惊呼,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到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姚隠却拍了拍他的手,说:“没事,你尽管看。”两人相视一笑。 安康公主想着:安平公主的妻主生辰摆宴请客,自己不能晚到,免得错过了好戏,所以早早地去驸马府催谢翾出门。见到谢翾还在穿戴,挑剔道:“你怎么还没收拾好?一个大女人穿个衣服不知道红色好还是绿色好,磨磨蹭蹭像什么话,若是传了出去,倒教人耻笑我。你这么磨蹭,要是到时候要是误了时辰,下了我面子,可别怪我在众人面前给你好看!” 谢翾身边还有几个服侍穿戴的下人,这话说得毫不顾忌谢翾的面色。谢翾心想:果然是皇家的公主,说话就是高高在上的难听,其中也没有半点对自己的情意,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尚公主的驸马都像自己这样难过。然而安康毕竟是公主,谢翾又自觉亏待他,只好赔笑道:“启禀我的公主夫郎,马上就穿戴好了,请稍待片刻。”又对服侍的下人冷面说道,“还不快点,没看到公主殿下在等吗?” “油嘴滑舌。”安康公主嗤之以鼻。谢翾的性子,偶尔开些玩笑,安康公主以前多爱她跳脱的性子,此时就有多恨。似乎他的生活除了怨天尤人也没有什么了。 两人气氛僵硬,吓得服侍的下人大气也不敢出,慌慌张张地给谢翾系腰带,怎么也系不上。安康公主在一旁面色不善地等着,谢翾心里烦躁,喝道:“一群蠢货,我自己来。”下人吓得连忙退了出去。 谢翾自己动手忙了好一会儿才系好腰带,说,“我们走吧。”世家贵女一向有人服侍,谢翾连在隐居的时候都是有郗家表哥和两位童子服侍左右,又怎么会熟稔这些近身的琐事?安康公主在一旁看了好大的笑话,想着:你也有狼狈的今天,心里愉快极了。 两人在去崔驸马府的马车上,安康公主悠悠地说:“谢翾你是个聪明人,我便和你明人不说暗话。” 谢翾说:“还请公主殿下明示。” 安康公主说:“我与你的婚事,你也知道不过是政治联姻,内里如何暂且不说,近期你有眼色不来扰我可见是个聪明人。”原来安康公主自从和谢翾闹翻了,又从皇帝那里得知自己摆脱不了谢翾和谢氏之后,便对谢翾心生嫌恶。谢翾是个有眼色的,也烦安康公主娇惯,无理取闹。便很少来公主府看他,两人井水不犯河水,一个月也见不上一面。安康公主说的便是这件事。谢翾听着,点头称是。 “既然你我二人心知肚明,我也就明说了。你为什么目的娶我,是为富贵还是谢氏的权势,我不管。反正母皇也要拿我笼络谢氏,我们在人前便做一对恩爱的夫妻。私下里你纳侍也好,在别院置外室也好,我一概不管;我要怎么样逍遥快活,你也别管我。” 谢翾点头,安康公主继续说,“但是如今安平公主的妻主设宴,我与安平公主年纪相若,在宫中一块儿长大,听说安平公主与驸马崔思情好甚笃,我绝对不能在他面前丢了份子。所以今天,你知道要怎么做了?” 谢翾点头,顺势握住了安康公主白皙的手,含情脉脉地说:“知道。” 安康公主一把甩开谢翾握住他的手,撇过头,不自在地说:“这是在人后,不用惺惺作态。” 过了一会儿,谢翾轻声地说:“公主怎知我是在作态?”安康公主没听到。 不久便到了驸马府,崔思在门口相迎,见到谢翾,作揖道:“谢驸马来了。” 谢翾顺势作揖道:“给崔驸马见礼。”二人出身相似,如今都尚了公主,乃属连襟,不禁对视一笑。 安康公主见只有崔思一个人,问:“安平呢?” 崔思勉强笑道:“许是起晚了,已经吩咐人去请他了。”眼眸低垂。 安康公主心中奇怪:怎么妻主过生,安平公主竟然晚起?还要崔思去公主府请?恐怕二人情好甚笃的传言不实。 崔思嘴里噙着笑,将两人让到里厅。 不一会儿,严淞和梁惠夫妻两也到了。 梁惠本不愿参加贵女们的宴席,为的是严淞出身贫寒,他家里虽然有个一官半职,但是毕竟算不上权贵,怎么能和那些数代富贵的人家相比?何必和那些富贵人家凑做一堆。严淞打消了他的念头,说:“这次宴席做东的崔思,虽然是长公主之女,又尚了公主,也算是泼天的富贵了。可是她为人礼贤下士,并不摆架子。且上一次她有意结交我,我没有答应,若是她生辰发了请柬请我,我也不去,那就太下她面子了。你且平常打扮,不用太放在心上。再说,这京城还没有我不能去的宴席。” 梁惠听妻主这样说,便将心放宽了来。 两人来到驸马府,崔思在门口迎客,见到严淞,大喜,道:“严姊,不想今日能请到你,鄙舍真是蓬荜生辉。”崔思虽然平日里处事周到,但是她为人自傲,其实不是很看得起那些酒囊饭袋的小人,平日里只是端着。如今见了严淞,眼里却放光,可见是真的高兴。 严淞见崔思的欢喜不似作假,心里也高兴,笑着道:“崔驸马相邀,某怎能不来?若是连富丽堂皇的驸马府也是寒舍,那我等的陋室,又叫什么?” 原来当初崔思的驸马府修建的时候,因为皇帝重视,安平公主又是皇帝心爱的儿子,所以驸马府的修建,就花了大工夫,各种建筑装潢都是京城一流的,两人的婚姻,也是一段佳话,京城的人都是知道的。崔思心知肚明,也笑道:“严姊,不过现今应称御史中丞大人了。大人与夫人,快请。”说罢招手将两人往里面让。 梁惠忙道:“驸马客气。”与严淞二人往里走。 严淞见安平公主不在,心里有些奇怪,可能公主身份金贵,不在门口迎客,而是在后堂招待客人。可是进了后堂,仍旧不见公主人影。驸马生辰,安平公主竟然连个人影都没看到,恐怕是她们感情不睦。严淞不欲管别人家的闲事,只与梁惠一同坐了,欣赏台上歌舞。 眼看就要开席,武容竟然还没有到。听说武容偷偷地给沈青禾发了请柬,沈青禾也还没有来。崔思觉得奇怪:今天早上还看见武容,此时就没人影了,找了个小侍问:“容娘子呢?怎么还没来。” 那小侍回答说:“听说一大早就去沈太傅府接沈公子了。” 崔思皱眉道:“这个时节,还生事端,你去遣人到沈府去一趟,看容娘子在不在。若是在,让她赶紧过来,就要开席了,误了时辰,可别指望我会等着她。” 那小侍应了一声走了几步又折回来问:“驸马,真的不等武娘子?” 崔思一笑,道:“快去。” 开席前一刻,崔思见还没有人来,本来打算入席,终于见到武容和沈青禾两个人急急忙忙、慌慌张张地赶了过来,武容拉着沈青禾,见到崔思就说:“总算赶上了。” 沈青禾是弱质男流,此刻奔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武容回过头问沈青禾,“跑累了吧?”说罢就要给他擦汗。在崔思面前,沈青禾连忙避开,羞涩地摇头道,“不用了,我不累。”睁眼说瞎话,看着武容眼里满是笑。 崔思不顾这两人的小儿女情态,问:“你们到哪里去了,怎么才来?” 武容笑着说 :“我本来早早地就去沈府接阿禾,结果我们走到路上,看见集市上卖好吃的冰糖葫芦,就买了几串吃,又见集市上有许多新奇的玩意儿,一时兴起,逛起来就忘了时间。” 阿禾,已经开始叫上昵称了。这两个傻子为了吃糖葫芦差点误了时间,崔思也不知心里作何想,只得催道:“快入席吧。” 除了安平公主,人到齐了之后,众人坐定。崔思建议:“不如我们联诗?” 武容笑道:“联诗我不擅长,我可不来。上一次姐姐把我诓去了公爵府赴宴,也是联诗,说好了要帮我,结果自己联诗对的快活,剩我一个在哪里不停的罚酒。我看这会子要是也联诗,我只喝酒就是了。” 武容这是自嘲以博个乐子供众人取笑,想起此人不善作诗被灌醉的悲惨模样,大家一时都笑了。本来参加宴席的几个人平时也不相熟,笑场过后,紧绷的氛围就松弛下来。 安康公主见姚隠带着琉璃来了,还有意与自己平起平坐,面色不快,又因为和谢翾婚后不睦,愈加不快,看琉璃愈不顺眼,挖苦道:“有些人出身卑贱,却不知天高地厚,妄想与我等出身富贵者平起平坐。” 琉璃听得出来安康公主说的是自己,马上惊慌地站起身来,惴惴不安地看着姚隠。 姚隠招手让琉璃坐下,慢悠悠地道:“有些人不过胎投得好,却不懂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道理。天理恒变,又何况是身份呢?再说出身高贵又如何,身为天子的儿子便能得偿所愿吗?恐怕烦心事更多吧。”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安康公主,扫了一眼谢翾,用意昭然若揭。这句话就连姚隠自己也骂进去了,她年少言辞无忌的性情,众人今日才知,都笑。 “你说什么!”安康公主暴怒,差点跳起来。 谢翾按住安康公主的手,劝道:“好了。” 崔思连忙打圆场地说:“不如我们行个酒令,做不出来的便自罚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