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玉折因驾车太过入迷,耳边又是马车声和一行人的脚步声,尚宇说的话他是听不太清楚的。
尚宇听了怒气更大了,正想叫他停车,苏泓澈摆了摆手示意他噤声,“无妨,救人要紧。”
尚宇先是不解,随后想到颜欢说今日她是来南山采药救治自家弟弟的,便将嘴里的责骂咽回了肚子。看着苏泓澈脸上无半点血色,无奈道,“她的话不知几分可信,你何故搭上自己的身子。”
“她一个女孩子家……大晚上出来采药,想来……”一句话伴着好几声咳嗽,因此这话说了半天才完整,“想来也是事出有因。”
他这个人总是这样,总是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其实人家说的话字字句句他都能记在心里。表面上不显分毫,背后又默默地、不计回报地去帮人家。
“也不知是谁好心。”尚宇知道他的性子,因此也不再劝他只是低声嗔怪了一句。
话音刚落,只听马车外一声嘶鸣,车里的两人先是向前倒去猛然又是往后一带,车帘瞬间扬起,马车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借着月光淌在苏泓澈那张冷清的面容上,尚宇瞪大了眼睛来不及思索就将手垫到了苏泓澈的脑后,这才防止他撞上马车的木板,又是疼又是气,大喊道,“玉折!”
外面的玉折看着马车前面的一块巨石,按着胸脯正缓气,突然听见这一声怒吼不由自主地抖了个激灵,忙掀开帘子,“公子怎么……”
“了”字还没出口就被眼前的场景惊了回去。
马车内,一片凌乱。苏泓澈将手撑在一旁的木板上才勉强稳住了心神,正粗粗地喘气。而一旁地尚宇更加狼狈。几乎是整个人斜靠在苏泓澈身侧,一手扶住车梁,另一只手垫在苏泓澈脑后,美目里尽是怒气。
“赔钱!”
“嘎啦——”一顶壶盖旋转几周以后,应声倒下,沐浴在月光下发出幽幽光泽。玉折才发现桌角旁堆了不少的碎石片,心下一惊,背后就冒出不少冷汗。
这些可都是青霄国上等玉石,一盏茶杯就是价值连城。如今青霄国灭,像这样完整无暇的一套茶具已是世上少有,这他得几辈子才还的完啊。
想了想自己的小金库,求救般的去看苏泓澈,这一看不要紧,关键是苏泓澈那脸色把他吓得不轻。
苏泓澈本就雪白的脸皮如今竟是全无一点儿血色,额头上挂满了细汗,眼角微微发红,唇色也不如方才那般红润,因少了血色倒有些像淋过雨水后的海棠花瓣,晶莹粉嫩。刚才的急停,把他宽大慵懒的衣衫扯乱了不少,眼下领口露出不少肌肤,嫩白的皮肤上也如额头一般挂着薄汗,有一些凝成了汗珠,映着透进来的月光顺着优美的脖颈线缓缓滑入一起一伏胸腔中。
彼时正费力的喘着粗气,忽然眉头一拧,按着胸腔,极力将喉咙里涌上的血腥咽下,虽未发出多大声音但还是将身子咳成了弯虾。
玉折也不顾及膝前碎片,连忙爬进马车帮他顺气,跪在苏泓澈身边自责不已。
尚宇手上疼的厉害,心里更是气,摔碎了他的东西也就罢了,他身为下人竟不将自己得主子放在第一,这成何体统?!一看就是苏泓澈平日里待他太好了,惯的一下人养出这样没大没小的样子。
正想替苏泓澈说他两句,却不想被人赶在了他前面,“是到了吗?”苏泓澈知道玉折是救人心切,因此并不责怪他,又怕尚宇责骂他让他心中自责,连忙插了句嘴。
尚宇看见他这样也知晓了苏泓澈的意思,后面的话也没再说,愤愤地收回自己被砸疼了的手,为了不被玉折看见脸上的怒气,低下头,一声不吭整理周围。
玉折点点头正想回答,就听见马车外面有人说道,“此处离寒舍不远,小女子就在此别过了。”
眼下的马车已经行至山脚下,马车的一侧是一望无垠的稻田,另一侧是亮着不少灯火的村庄。温欢颜只需穿过这片村庄就可以绕到云雾寺的后门,所以也不便再麻烦人家。
方才马车一停,温欢颜也就急忙地下了车,马车里的情形她一概不知,只瞧见玉折进了马车,里面似乎还有争执。
她怕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惹得那正座上的少年不快,正责怪玉折,又怕给玉折和尚宇公子添麻烦,便想着赶紧离开。
“多谢二位贵人的搭救之恩,日后必将相报。”
马车里的人听到这话,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忍下心中的不快。尚宇虽不大高兴但是话语依旧是温润平淡的,“颜欢姑娘客气了。”
玉折这时也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将手里的钱塞到温欢颜手上,“这时我家公子的一点心意,姑娘不必推脱。一路小心。”
温欢颜自是不能收但人家盛情难却,便谢之又谢,转身向那村庄走去。草丛里叫起声声虫鸣,那些紧张、忐忑和害怕被村庄里的灯火照散,被草虫的鸣叫声掩盖。身后传来一声吆喝,便又响起车轮滚动的声音,那声音就如同此刻温欢颜的心情一样,听力来缓慢而平稳,可压过细石子使依然有些颠簸,在夜空中显得刺耳。
家家户户门口前的灯笼幽幽地发出昏黄色的光亮,村庄中的树木、房子在这微弱的灯光照射下,如同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各个都张开了血盆大口,躁动着、狰狞着要将那弱小而单薄的身影吞下。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背影却挺的笔直,不卑不亢地从这群恶魔之中走过,照在她身上的银白色月光像是一副铠甲,护她安然无恙。可就在她不曾注意的地方“呼”地闪过一道黑影,一瞬间遮住了月光,而她身上的铠甲也随之覆灭。
看到这些,那扬起窗帘的人才心满意足的将手放下,正想讨杯茶喝却发现茶壶已坏,见尚宇一脸阴沉,说道,“回去还你一副就是了。”
这种玉石是青霄国独有,在青霄国国灭后这玉石矿就被熠朝占领,自然也就成了皇家之物。那玉石矿如今虽然枯竭,但苏家怎么说也有不少,因此狮子大开口,“不够,两副。”
“好。”
那玉石虽然极为珍贵,可苏泓澈从来不在乎这些。他胸腔其实痛的厉害,心中的不安感隐隐作祟,为了不被身边的人察觉,便靠在角落里,环抱住自己,缓缓闭上眼睛。
一阵风来,窗帘轻扬,一边送来几缕月光一边将吹开桌案前的书本,只见那上面题着一首小诗。月光在照亮苏泓澈干净俊美的脸蛋的同时,也不偏不倚落在那句“山雨欲来风满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