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是在哪儿见过这样的人。
心间涌出一个人名,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是哪两个字,已经不假思索地出了口。
“元昭?”语气里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肯定。
好像就该是他,也只能是他。
过了半晌,她才又加了一句,“殿下。”
“好久不见了,夫人。”
最后两个字眼被他咬得极慢,与之前不同,这一次语气里的愉悦和调侃分外明显。
“殿下果然志向高远啊,这些年来韬光养晦故作平庸,只待风雨一起便要腾云而上,佩服佩服。”闻人有苏拍着掌称赞,眼里却没有什么喜色。
像望家这样的暗子,在三国之中恐怕不少吧。她的心里笼上了一丝阴霾。
“殿下是有意问鼎天下之主的位子?”闻人有苏勾着唇,扬了扬眉,“看来我陈玄,也在你布局之中了。”
又倒了杯雪松,望舒把另一盏茶推到她面前,是那壶金岁。
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他笑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不错,夫人可愿助我?”
“好啊。”
似乎没想到她会答应,望舒挑了挑眉,直觉后面还有话要说。
果然,她紧接着又说道:“只要殿下能够做到以民心为君心,以苍生为社稷,不挑起战乱,不伤害无辜。”
她细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直直地盯着望舒。
世事变迁,岁月轮转,可这双眼还是同样干净、纤尘不染。
一如初见。
“殿下能做到吗?”她认真地问着。
望舒看着石桌沉默不语,茶盏里的水被风吹得荡起丝丝涟漪,正如他此刻的心绪。
“不能。”到底还是说了实话。
能做到、自然、必当竭尽全力。这些话语就在嘴边,他当然可以假意逢迎,但对上那双眼睛——澄澈明亮到容不下一丝虚假,这样不真心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
“让殿下怀些仁慈之心这么难吗?”
“世人不曾仁慈待我,何以叫我以仁慈待世人。”望舒没有动,声音低低地,浅绿的水里倒映着他的神色。
一片暗沉,如浸寒霜。
“即便终有一日要把江山托付他人,我也要为其择一贤明之主。”
“殿下,你会是个很好的帝王,但绝不会是一位仁君。你对人间、对天下、对自己都没有一丝留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但战火只要一起,天下大乱,百姓必定流离失所。”她用带着劝解的语调轻声呢喃着,“我们终究殊途,亦不同道。”
望舒抬起头,目光在周遭绕了一圈,从琉璃色的屋檐——到院墙外的红木——再到头顶迎风招展的海棠,最后,落回身前那一抹火红。
人是当日人,景非旧时景。
不,或许连人都不是当年那个人了。
“那便——祝君得偿所愿,而我亦然。”他站起身,将茶一饮而尽,身行逐渐消失在视野尽头。
闻人有苏盯着一块空地不眨眼,那是望舒开始站的地方,底下埋了坛海棠酿的酒。
今天她本来要打开喝,但是现在不行了。
“小桃。”她向身后喊了一声。
“在。”
“帮我递份折子入宫,就说望山夫人在府中遭刺客暗杀,需好好休养,即日起不再参加朝会。然后,准备一匹好马。”闻人有苏语调凛然,直直地往内室走。
“是,我会尽快安排。但——姑娘这是要……?”
人确实不是当年那个人了,曾经她无所顾忌,骄傲无畏。而现在,她褪去戎装,却又负上了新的枷锁。
闻人有苏转过身,投往前方的目光很空洞,渺渺茫茫地,带着对前路的未知与忐忑。
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要做什么,是对的还是错的,其他人会不会认同。
但是,从心而为吧,至少不要辜负本心。
“去东篱。”她轻声说道,眼神一次比一次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