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看,当时的情景可真是又诡异,又有点小惊悚。 博物馆内的光线昏沉,只柜台之上点着明亮的灯光,那灯光照着各件奇异而深邃的古物,更给整个展馆添了一层厚重感。 而这时我一抬头,便看见有人正眼睛眨也不眨,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真是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这些年究竟都是经历了些什么,想当年也是一个喜怒易形于色的青涩少年,没想到硬生生长成了现如今这个毫无人气的模样。 我这时真是被吓得不轻,脸色自然也没好到哪儿去,所以我以没指望顾平林能给我几个好脸色。 这异国他乡同胞相见那也是不容易,好歹都是要互相问候一下,友爱一下的,但显然顾平林不是这么想的,估计当年和我的一段交往已经够给他跌份儿的啦,所以多年后他当然不会再做那些自降身份的事儿,于是他毫不含糊地走了。 他一走之后,我才想起来伯爵私底下给我八卦的事,原来顾平林当年考上了北大的考古系,现在一边留校深造一边在故宫博物院任职,干的就跟那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差不多的事儿,貌似早就立志于一生拿个小铲子挖挖坑了,现如今可是一学者型人物呢。 说真的,当时听完后我有点懵,因为伯爵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 . . . . . 而且不是说我面试后的第二天他就该回国了吗,为什么还在这儿 我看顾平林尽搁这中国馆内晃荡了,未免尴尬,我立马就溜去隔壁馆瞎转悠去了。 逃避不是个好习惯,但有的时候它的确该有。 隔壁馆里罗列着毕加索的许多画作,我想大师就是大师,我这个凡人的脑子干看着还真是理解不了。 我正瞎转悠接受艺术的熏陶呢,不经意间就看见了一幅画,鉴于这是少数几幅比较重写实而我也能看得懂的,便在前面多停留了一会儿。 旁边不时有人停下又走开,从他们的谈话间,我渐渐地对这幅《手拿烟斗的男孩》有了些了解。 这是一幅关于初恋的画,背景是深橘色调,盛开着灿烂的花,位处中央的是一个忧郁而秀美的蓝衣男孩。 而在这个世界上曾有一个少年,他莫名的与画中的人物相像,他的初恋是个美丽而怯弱的姑娘,但上个世纪的那场战乱所带给他们的却是一场物是人非的错过和险些的阴阳相隔。 美丽的姑娘在悠悠漫长岁月里,除了对着名画怀念少年,洒下几行热泪,似乎也做不了什么了。 就在我对着名画伤春悲秋的时候,有一个人走到我的身边站定,我抬头一看,哎呀不行好像我还得再抬一点,于是我使劲仰着脑袋才看到了顾平林的侧脸。 下一秒,我默默把头低回去了。 “啊初恋,可真是一个令人刻骨铭心的东西。”洛林伯爵这时也走了过来,站在后面幽幽叹道。 “是吗,那看来伯爵对自己的初恋还留着一份情呐。”我转过头去八卦说道。 “哎,留情倒是说不上,当年分手后她给了我一枪,我只希望她不要再惦记着我就好了。” “. . . . . . ”啊,是我误会了,看来伯爵先生的刻骨铭心与张无忌的刻骨铭心说的不是一同一个东西。 “那小白你呢,你的初恋怎么样啊?”八卦不是个好习惯,我觉得伯爵先生真不该有。 我张了张嘴,鉴于初恋本人就站在旁边,伯爵的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那个时候啊,我觉得自己很喜欢很喜欢他. . . . . .” “嗯。”伯爵静等着下文。 当谎言编不出的时候,我只能选择实话实说:“但后来发现啊,初恋最迷人的地方其实就是它的本身,是当时那一种情境,那一份新奇而暧昧的感觉,那一段充满希望的神清气爽的少年时光,我最喜欢。” 晚间的时候,我坚决拒绝了伯爵先生要送我回去的提议,因为人有的时候会忽然想要独处的,哪怕现在外面正下着雨。 但还好,我家离得并不远。 现在我正站在博物馆大门前的石阶之上,身边空旷无一人,独自面对着这漫天大雨的巴黎城。 路灯照亮的路面与头顶的夜空都像荡漾着墨,我正要拿出雨伞,却听到有人清楚地叫了声我的名字。 “姜小白。” 我回头一看,看见顾平林正从门后走出来。 “你有微信吗?”他走到近前,忽然这么一问。 我一下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顾平林他见我一时不说话,似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忍不住带了一层讽刺,淡淡说道:“是我忘了,你已经多年没回国了。” 我还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为我不知道他忽然讽刺我做什么,但我这人信佛,平时讲究的就是个慈悲为怀,邻居家的狗老对我吼我都不计较,于是我心平气和地说道:“其实微信我还是下了的。” 我说完之后便见他掏出了手机。 我手往口袋里摸,一时有些犹疑,虽说我多年没回国了,但是某些东西我还是晓得的,比如一个男的问一个女的要微信,不是想jiaopei就是想搞微商。 我想jiaopei这种事顾平林应该是没多少兴趣与我做的,那么他就是想做微商了,据说这些年故宫的周边买得还是很红火的. . . . . . 但谨慎起见我还是多嘴问了一句:“你要我微信做什么?” 顾平林抬眼看了我一眼,仿佛在看一个智障:“我的车前几天去看了一下,修车费大概要20万,你到时候转给我。” “. . . . . .” 实话实说吧,我在法国奋斗了这么多年,20万还是能拿的出来的,但是估计环游世界的计划就得泡汤了,毕竟路费都没了。 但是我现在面对着前男友,自得拿出一番轻视外物的威武气概来,于是我坚强地加了顾平林的微信。 然后,我在顾平林的注视下,撑起雨伞,迈着虚浮的步子,踏进巴黎的磅礴大雨里。 一个星期后,我气喘吁吁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我舅舅家的小区门口。 致使我忽然回国的原因是三天前我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外婆这一年一直胃里不舒服,前几天去了医院检查,结果. . . . . .我妈后来并没多说什么只是让我买最近的机票赶紧回国。 现在我提着个行李箱在小区的路上走一段跑一段,心脏仿佛就在耳边颤动,一下一下,我好想有些不记得舅舅家在哪儿了。 我一身冷汗地在小区里绕了一圈,才终于找到舅舅的楼栋,正要去坐电梯,忽然想到外公的牌位立在楼栋背面的车库里,于是我又跑到车库去,想着刚回国还是先去给外公敬个香求求保佑吧。 我跑到车库前,发现门开着,我站在门口往里一看。 我那据说已病入膏肓的外婆正坐在外公灵位前的大桌子上,和几个老姐妹兴致盎然地炸金花呢。 我外婆猛然看到我:“. . . . . .” 我:“.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