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
待门一开,一股子阴气便直冲两人而来,里头夹带的十足十的血腥味和酸臭味,直令淑妃开始反胃。甄少远瞧着淑妃的神色一下变得惨白,便道,“娘娘,不如咱们还是不进去了,您还怀着龙嗣,若是冲撞了可怎么好。”
“不,本宫一定要去。”因为她知道,这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甄少远见她如此坚持,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二人往里而去,拐了几道口,不一会儿便到了关押上官程的监牢前。甄少远让士兵把门打开,便带着人,悄然退了出去。
“父亲!”淑妃看着里面那个苍老盘膝的人,难以想象他就是自己的父亲,说话间,已然戴上了哭腔,眼里也不受控制地泛起了泪。关了半日,上官程却已发鬓微白,眸中神采尽失。无数的皱纹仿佛不知疲倦地在他发黄的脸上生长,而他那原本挺拔的脊背,也开始弯曲。身上的囚服满是污渍和血痕,这衣物太过单薄,根本无法抵御寒气。淑妃身着三件衣物,都觉寒冷,更何况,现在的他。但奇怪的是,他一直静静地盘膝而坐,仿佛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也感觉不到丝毫冷意。
就连淑妃跟他说话,一时之间,他都没能反应过来。
“父亲!”淑妃再次喊道。
听到自己女儿的声音,上官程的眸中恢复了些神采,待看到真的是自己的女儿在面前时,他才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你来啦。”他就知道,在生命的最后,自己的女儿总会来的。
“父亲,你怎会变成这样?!”上官程踉跄站起,看着他身上的血痕,她哽咽道。
“别哭啊。我的女儿,现在还是一品皇妃,你还怀了孕。咱们家,还没完。”上官程走到淑妃面前,像以前一样小心翼翼地拭去淑妃脸上的泪水,安慰道。只是,连他都不知道,这安慰,到底是在安慰淑妃,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父亲,咱们家怎么会搜出寒霜决火?!我的宫中,又怎会有此物?!父亲.....你又为何,为何会与西域那边,有所牵连呢?!”
“哼。”淑妃言罢,上官程冷笑一声,方道,“为何?!自然是因为,有人见不得我们身居高位,想要把我们拉下水。自己顶上去。”
“父亲.....那是谁?!究竟是谁会这样做?!”淑妃追问道。
“你还记得,当年凤府一案,咱们家,是如何得到消息的吗?!”上官程走到监牢那扇小小的窗子前,眼眸冰冷。
“记得,那时您还不是折冲都尉。只是都尉府中的一个小小的参军。夜里,有人给您递了一封信,信上说,凤府出了事,让您马上去增援,这样便可立功,日后步步高升指日可待。看了信后,您即刻请辞归家,说动了当时病重的大伯,派出了上官府所有的精卫,之后您一个人带着这些精卫,去增援凤府。”
“还记得,当初你还问我,为何会看到信之后,不问缘由地这样做吗?!”
“是。女儿当时觉得,这么大的乱子,陛下都没有派人,整个京师的官员,也都视而不见,证明此事绝不是西域血军那么简单。所以,您这样不问缘由地去,终究是会惹上麻烦的。可是当时,您并未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您这样的不顾一切。”
上官程叹了口气,后道,“我之所以这样做,就是因为,当初的那封信上,附着着龙虎令的印记。”
“龙虎令?!”淑妃大惊。
“是。虽然那只是一个红色印记,但却很明显是先用龙虎印印上印泥,再括出来的。而且做事之人太过匆忙,印记已有些不太看得清,但以我的眼力,还是一眼就看出,那是龙虎印。”
上官程的话,令淑妃大惊,“也就是说,这道信件,是由陛下发出的。”
“不。”上官程冷声道,“凡事无绝对。当初上官家、安家、凤家、风家,四大家族都是协助陛下登位的功臣。因此,陛下命人做了四块龙虎令,分别分给了这四家。”
“那父亲,为何不将此事上报?!”
“此事事关重大,没有确凿证据,即便上报也只会落得个攀诬的罪名。当年我若留个心眼,将那封信留下,或许就不会有今日之祸。”言罢,他的眼忽的燃起一丝火光,朝淑妃看去,“琳儿,为父此次已入深渊,即便你用尽全力,也无法搭救。但,你毕竟是个皇妃,你的身体里还留着我们上官家的血。我若死了,上官家的冤,或许只有你能洗清。所以,父亲希望你,无论日后遇到什么事情,都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你们若在,便是我们都死了,也安心。”
“不!父亲,你们不会死的。不会的,我一定会尽全力,为你们保下一条命的!”淑妃泣不成声。
可他的哭喊,却只换来上官程的苦涩,“你以为,是谁要杀我?!是凤家?!是西梁?!还是幕后那只黑手?!”淑妃满目泪痕,对上自己父亲已失去光彩的眼,心下一沉,“难道....是圣上?!”
“你以为,这里的禁军是怎么来的?!没有帝王不喜欢平和的生活,没有帝王不喜欢自己造一个盛世。只有我死了,上官家倒了,才能免去西梁与南唐之间的战乱。所以冤不冤,又有何区别。如今的我们,既无还手之力,自然只能为人鱼肉。但,我们还有你,只要你还在,钰儿还在,我们就不算完。”
“父亲.....”淑妃不停地咬着自己的唇,泪水布满了她的脸,正如此刻悲伤溢满了她的心。即便早有准备,但听到自己父亲的这番话,她仍旧觉得痛苦。毕竟,那是她用心对待了近十年的男人。为什么?!皇权难道比生命,还重吗?!
“走吧....”上官程趁淑妃不注意,将她推出了囚牢,虽然他有把握控制自己的力道,但还是盯着淑妃在外面站稳,禁军将囚牢重新锁上,才放心。淑妃其实不想走,但瞧着自己父亲不停的催促自己,她只能压着悲伤,一步一步往外走。即便,她的脚像被针扎一样,每走一步,都觉得疼。又或许,是她的心吧。
“父亲.....”边走,她边回头看着自己父亲绝望却又带着希望的眼神,心如刀割。出了囚牢,她的心,还是麻木的。甄少远等在门口,瞧着淑妃怔怔的样子,心中不由叹了口气,道,“娘娘。”
“甄大人,陛下是什么时候给你传旨的?!”
“具体的时辰,臣也记不清,但臣接到旨意后,便领着人去门口等着了,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就看到娘娘的车架了。不过....这次没有旨意,只是口谕。修岷公公派了人来传。”
“他说了什么?!”淑妃眼中,落下一滴泪。
“口谕上说,若娘娘想来这儿,不必派人拦。”甄少远轻声道。
“本宫知道了。”言罢,淑妃便朝外走去,而这一次,甄少远没有再跟着,因为他知道,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大人。”身后的狱丞走上前,疑惑道,“属下记得,陛下只是说,让娘娘进大理寺,并未说让她去监牢啊。咱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合规矩啊?!若是陛下知道了,降罪下来....”
“若是此般,咱们只需凭龙虎令回即刻。”甄少远的笑中,含着得意。
“可大人,咱们....没见到龙虎令啊。”他这么说,狱丞更是疑惑。
“见没见到,又有什么要紧。”甄少远淡淡道,“只要能撇清关系,不就行了。”反正那人的指令,他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事情,也不用他操心。
“大人.....您.....为何要这样做?!”狱丞问道。
“本官的事情,何时论到你一个小官置喙。”甄少远斥道,“守好牢门,若是犯人跑了,你们也跑不了。”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