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渺铺好了被子,自己又伏在那按了两下,嗯,不错,还挺软的。她满意地站起来,趿拉着鞋又跑回了床上,掀开自己的绛文纹绣丝衾舒舒服服地窝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她不再乱动了,赵聿珩起身去看她,她已经睡着了,侧身朝外躺着,一只手还攥着被角。 他轻轻一拉,她的手就软软地落入了他手中。 她的睡颜很安静,睡着时还有一种小孩子一样的可爱稚气。 两人的手指虚虚地勾在了一起,这时她轻轻皱了一下眉,嘤咛一声翻了个身,正躺了过来。 她的手微微用力,两人的十指扣了起来。她小小掌心的温度按在他手上。她月白寝衣的领口松松的,几缕黑发垂在脖颈里,他拿起她按着他的手,吻了吻她的手背。 赵聿珩为她拂开了垂下的发丝,然后俯身看着她,二人距离很近,他略微低头就能吻上她的嘴唇。 他按着她的手,倾身过去,轻轻在她脖颈里咬了咬。 她脖颈间的细肉和手上的一样柔软,他摩挲着她的手指,牙齿轻轻磨过她的脖颈。 江渺睡得正熟,迷迷糊糊中只觉得一阵酥麻,她软软地嗯了一声,手指颤动了几下。 赵聿珩笑了一声,起身放开了她。 江渺醒时,屋里已经落了满室透彻的光。 金光透过镂空的雕花窗桕,带着屋外密密层层的树梢林影映在屋内,树影婆娑,光明和阴影在她的衾被上摇晃。 她这一觉睡得很香甜,醒来时觉得十分神清气爽。她偷偷望了望,赵聿珩已经走了,那真是太好了,她掀开被子下床穿鞋。 几名身着青缎掐牙上衣,水绿裙子的婢女伺候她洗漱了,在镜台前为她梳发。她们把江渺散下的头发半盘起,为她佩上危红鸟簇簪,在耳边坠下细密银丝。 她们在后面忙着,江渺百无聊赖地出着神。 这时她望向镜子,兀地发现自己脖子上有块红印,半遮半露隐在寝衣里。她伸手抚了抚,奇怪了,昨天还没见,怎么突然有了这么一块印迹,但她也没细想,照着镜子摸了两下就忘记这事了。 她收拾齐整后,厨房做了藕粉桂花酥酪、花折鹅糕、荔枝蓼花、玉杵羮金绵鲊几道菜给她拿来,婢女为她布好菜,又拿翡翠碗为她盛了青梅荷叶粥放到她面前。 江渺这一年在外面颠簸,算起来也没几天吃过什么好饭,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她尝了尝,这几道菜都很对她的口,她比较喜欢吃甜的,恰好他们拿来的还都是这样的口味,江渺感动得有些想哭。 . 昭文帝一本正经地坐在御座上,他本来很想打哈欠,但是他不敢,只好强撑着眼皮。 御座后太后垂帘,她身着深青绘翟祎衣,朱罗縠逯襈裾,佩着瑀、琚与冲牙,另有玉花玉滴,云龙文描金瑑。薛令道的容貌掩在珠帘后,但是仍然可以朦胧地望见她韵度妖娆,光华动众的仪态。 早在她入宫为妃时就有不少朝臣参奏,称其“祸国”。 此时朝中正在商议如何处置遂宁王,不少人在细数遂宁王赵聿郛的罪状,而端王一派的宋讷上前道:“遂宁王大肆修建宫室,僭越祖宗之法,虽宗制礼法不可废,但罪不至死。” 不少人都疑惑了起来,望向端王赵聿珩。薛令道也透过珠帘望向赵聿珩,他一袭蟒袍,衣绣黼黻、宗彝纹样,站在朝班之首,眸如静水流深。 她闭了闭眼睛,你在想什么呢?你把赵聿郛从湖北拉回来,结果又不杀他。 昭文帝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劲了,他转过头去,薛令道轻轻点了点头,于是他说道:“把遂宁王交由中尉府审理,众位爱卿退朝吧。” 等众人退了朝,冯诚已经在殿外候着了。他望见赵聿珩走来,行了一礼,“奴才参见王爷。皇太后差奴才来请您,您请移步慈宁宫吧。” 慈宁宫外的宫女见二人行来,挑开了珠帘。薛令道身着深青金绣团龙文褙子,铺翠圈金长裙坐在贵妃榻上,手里还转着一串迦南香金栗手串。 她的美带有攻击性,是那种压人的妖冶,一双眼里带着勾人的魅气。 早年黔国公薛朝寿因为这个女儿太过美艳而将她送入道观几年,但是道观拦不住女孩活泼爱玩的心性,其实也没真正关住过她。 倒是后来她入了宫,从此再没踏出过紫禁一步。 “过来吧,让母后好好瞧瞧你,”薛令道见赵聿珩走来,按着佛珠的手轻轻顿了顿,她旋即就笑了,“几日不见了。” 赵聿珩看了她一眼,在她身旁坐下了,慈宁宫的宫女忙恭敬地为他斟茶。 薛令道靠在织锦软榻靠背上跟他说些闲话,她拿起茶盏,撇着上面的浮沫,“前几日有人传,说是刘堰的儿子要娶姚家姑娘了,我那时还晃了一会儿神,过得可真快呀,转眼刘堰和姚友诲的孩子都要成亲了。” 薛令道说道:“我拟了一份贺礼的单子,你瞧瞧看合不合适。”身后的宫女拱手递上一张浣花笺,赵聿珩伸手接过来看了,他嗯了一声,“可以。” “姚友诲和刘堰都是先帝的左膀右臂,到时候你可得亲自去贺喜。”薛令道叮嘱他,然后笑着说,“你也是时候册立一个王妃了吧,前几日我差人打探了,倒有几个合适的贵女,什么时候你也看看。册立王妃要好好择选,但那些个陪侍的你不能找两个吗?省得整天就只忙着,身边连个体己的人都没有。” 说罢她垂眸看着赵聿珩,这时赵聿珩也抬起眼看着她。屋里静静的,只有六角浮雕罗汉活环炉细细燃的龙涎香浮起来。 赵聿珩挑了一下眉,“儿臣府上还有事务,先行告退了。” 薛令道轻声道:“去吧。” 待他走后,薛令道阖眼转了半晌的佛珠,然后开口问道,“程愉回来了吗?” 垂头立在一旁冯诚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已经回来了。” 薛令道一闭上眼睛,就想起了李琮浔的模样。如果不是因为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的手用力按着佛珠,珠子在她手上硌出了痕迹,她道:“那就让他赶紧办吧,就在姚沂楣成亲那天。” 席婳头上裹着一圈白色的纱布去锦衣卫镇抚司衙门汇报情况,那些见到她的人打趣道:“哟呵,负伤了啊!” 她现在是指挥同知,在这可以说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了,于是她就一个个回怼了回去,“负你娘的伤,你都不知道我办了多大的案。” 她和谢斌推门走进去,唐邵在里面坐着。听到他们推门的动静,他放下了手里的事,等着听他们讲。 唐邵的表情一直都很阴沉,没见过他的人还以为和他结过仇,见过他的人能被他吓得尿裤子——如果唐邵带人出现在了他的家里。 唐邵看了看她头上的纱布,依然面无表情,“人抓回来了吗?” 谢斌偷偷看着席婳,席婳把手背在身后,也一本正经地回答,“吴闻海和孙辞修抓回来了,现在在牢里呢。” 唐邵没接话,等着她继续说,谢斌忐忑地站在一旁。席婳也只好继续讲,“那女的没抓回来。”她的语气十分愧疚,言辞恳切,配上她那满头的纱布,更是让人动容。 然而唐邵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因为他们敬业而感动的领导,他拿手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谢斌觉得他应该是在想每个人打几十板子合适。 谢斌端端正正站在一旁,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唐邵问起来,他就把席婳偷懒的事情全部抖出去。回来的路上他已经暗搓搓列了很多罪证,比如整天睡大头觉啊,还有跟踪别人时还有闲心吃馄饨啊,对了,她打鼾的事也要隐晦地提一提,毕竟锦衣卫是特殊职业,她打鼾显然会影响别人的睡眠质量,影响办案,甚至盯梢时打个盹都有可能暴露,带着大家一起死。 席婳说完后也观察着唐邵。 “那就算了吧。”唐邵说道。 什么?谢斌好像没听清楚,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居然就这么算了,他最烦底下人办不好事,就算把他们这群人当牛做马地累死他也完全不在乎。 他诧异地看了席婳一眼,他现在甚至都能以为唐邵其实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从而和席婳发展出某些肮脏的关系,充当席婳背后的黑色保.护伞了。 他还在神游天外,然后就被席婳拎着耳朵拽走了。 “想不到你还真是牛逼啊,连唐邵你都能搞定。”在路上他还是啧啧惊叹,“哎,到底是为什么啊,你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啊?” 席婳笑嘻嘻地走在前面,“我才不告诉你。” 谢斌又撵了她好久,后来还好姐姐好姐姐地求她,被她恶心地赶走了。 赶走了谢斌,席婳自己一个人回到了屋里,她拿盆里的冷水洗了一把脸。她站在水盆那缓了一会儿,垂眼看着水盆架上潮湿的木头发呆,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