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事情经过悠悠众口,传到郁家母子耳里时,故事已经有了许多个版本。 有人说新妇通奸的事情板上钉钉,这要搁古代,起码是要被浸猪笼的,好在二狗憨厚,也只是把人退回娘家而已。 有人说这件事证据不足,单凭那张沾有男性分泌物的帕子并不能说明什么,毕竟并没人亲眼看见二人行那苟且之事。 听到这里,母子俩不由自主望了眼彼此,却都默契的没有出声。 听说后来新妇大闹了好几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都使出来了,还是没能力挽狂澜,最终灰溜溜回了娘家。 没两天,大表姐回了趟娘家,回村子时脸色很不好。 再后来,听新妇的表姐夫有次在田里干活时无意说起,原来新妇作风不良在娘家那片儿早已是人尽皆知,只不过表姐远嫁钟家村多年,不知晓内情而已。 据传,新妇出嫁前曾多次被人发现跟村里的汉子们白日里打情骂俏,暗地里胡乱苟且。不仅如此,此人性子还十分骄纵,仗着有几分美貌,在村里很是横行霸道。 偏偏村里的汉子们大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这人行事也就愈发嚣张。可也就是因为在周边名声不好,所以虽然人长得漂亮,眼瞅都快二十了也没人敢接盘。 直到刘二狗风风光光娶了她,娘家人才大松了口气,送瘟神似的赶紧把她送走了,连彩礼都没怎么要。 好事者不无感慨的说,怪不得新妇娘家离村子虽然不太近,却也实在不算远,嫁过来好几个月了,娘家居然都没人来看过一眼。 因此,虽然回去后的新妇一如既往的嚣张,可那份嚣张却如纸糊的老虎般,虚张声势,到底少了几分底气。 再后来,听说新妇因为不堪异样目光的滋扰,一个人搬到林子里去住了。还有人说,新妇其实是趁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跟相好的偷偷私奔了。更有人说,那件事后,新妇一蹶不振,没多久人就疯了。 讲完众说纷纭各种版本的小九有些口渴,接过郁珏递来的水,一口气灌完,伸手欲在唇边抹,却顿了下,拐个弯挠了下眉毛,舔了圈唇,小九问:“郁哥哥,今天天气也好好,咱们还去马面山放风筝吗?” 还有那天没去看成的李家荷塘,没两天,郁哥哥突然主动提起来。小九开心的不得了,兴冲冲的在前面领路,带着郁哥哥往荷塘那蹿。 记得那天的荷塘特别美,朵朵白里透粉的荷花争先恐后,竞相绽放,迎着微风轻轻摇曳,仿佛在欢迎他们的到来。 还记得那天,郁哥哥轻轻吐出一句话:“接天莲叶无穷碧。” “映日荷花别样红。”她不假思索的应道。 虽然那天的事情过去很久了,可小九却清楚的记得,郁哥哥听到这句话后眼里瞬间划过的讶然,然后,他笑了。 看到他笑容的那一刻,小九也会心一笑,她突然觉得,有没有小蜻蜓立在碧绿的荷叶上,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走着走着,抬头望见山坡前的一棵树,树顶硕大如盖,顶上的蜂窝仍然亭亭玉立,不时有勤劳的小蜜蜂进进出出,辛勤的叼着花蜜往窝里飞。 当初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因为郁哥哥昨日有些愁眉不展,她用尽了法子,也没能成功博美人一笑,不由有些懊恼。 第二日路过一棵树,望见树顶上的蜜蜂窝,突然想爬上去试试运气。 说不定掏到蜂蜜了,给郁哥哥泡杯甜甜的糖水,郁哥哥就能开心起来了呢。她天真的想。 这样想着,兴冲冲跑回家戴上前两天郁哥哥给她编的插了好几朵野花的柳叶环,偷偷从厨房拎了只泥瓦罐,扛上就往外跑。 被小六瞧见,还拽了下她的胳膊,问她往哪儿去。一把打掉小六好奇的手,比了个“嘘”的手势,瞅了眼四下,没看到四姐的身影,小九悄咪咪的说:“不告诉你。” 然后她转身蹭蹭蹭离去。 等她气喘吁吁跑到树底下,小凉风一吹,满腔热血已经散了大半。但为了郁哥哥,她觉得这个险还是值得冒的。 那年她刚七岁,身量未足,爬上一颗比歪脖子树直不了太多的小树,就花掉了她小半个时辰。 好不容易磕磕绊绊的爬到挂着蜂窝的那根儿树干上,还没等她鼓足勇气伸出手,就被嗡嗡飞过来的小蜜蜂吓的哭着溜下了树,泥瓦罐也在仓皇中跌到地上打碎了。 小蜜蜂们空前团结,铁了心的要严惩她这个不速之客。小九不记得自己抱着脑袋嗷嗷叫着跑了多久,踉踉跄跄中,也不知道被蜜蜂叮了多少口。 直到郁哥哥焦急的喊声蹿入耳中:“丢掉花环,小九!” 逃窜中,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怎么可能听到郁哥哥的声音呢。这个时候,郁哥哥应该一如既往在院子里等她吧。 一件衣衫劈头盖脸飞了过来,在她的身旁挥舞,郁哥哥眼疾手快,将她脑袋上的花环一把扔到远处,抓起她的胳膊就往回跑。 等他们远远逃开,郁哥哥帮她抹去脸上的泪,于是她又一次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心疼的情绪。 似乎只是刹那间,头上的包就一点都不疼了。 以往的一点一滴仿似历历在目,近在眼前,却远在天外,物是人非。 那天,她不记得自己去过多少地方,旧地重游感慨万千的她甚至不知道,时间该如何计算。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面前映照出三哥四姐小五关切的脸,还有王小健,康哥,以及一些乡邻松了口气的模样。 看样子,四姐他们已经找了她很久,脸上掩不住疲惫,连火把灭了多时都没注意。邻居们应该是后来参与进来的,毕竟这年头,谁都不比谁过得容易。 听四姐后来说,当时她已经冻成了人干儿,出气不比进气多。三哥心疼的把她抱回家,小六忙一骨碌钻出被窝,把提前暖好的被窝让了出来。 这些都是她之前未曾注意到的事。 在哥哥姐姐们的轮番劝说下,认为他们是小题大做的小九麻木的想,其实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刻意去想起某个人或某件事,可偏偏记忆就是不定时会来袭,让她想忘也忘不了。 从那天起,只要黄昏无事,她都会前往村口的山包包上张望一番,直到天色渐晚,不得不回去用饭。 轻描淡写回忆到这里,十三用指尖在郁珏胸口轻轻画了个圈,慵懒的打了个哈欠:“郁哥哥,夜都深了,还不睡么?” “是啊,夜深了,后来呢?” “后来?”揉了揉眼睛,十三有意搪塞道,“后来的事情你不都晓得了?不就是我长大了,参了军,又遇到了你嘛。” “傻丫头,”郁珏捉住十三的手,轻轻吻了下,柔声说:“都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这是什么话,那时我们都还小,谁又能做得了谁的主呢。” “那你,”顿了下,似乎下了很大决心,郁珏轻声问:“恨不恨我?” “恨?为什么要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