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院的花香之中,看着对面笑得温和的青年,慧娘有一瞬间的愣怔。 但转眼,她就回过神来,冲着懋王一福:“难怪宋夫人会突然起意认我为义女。” ——只有这样,宋夫人才会顺理成章地邀她去华严寺陪侍,她心里突然隐隐有点失落。 宋夫人何等精明,忙上前拉了她,嗔道:“看你这丫头,怎么又叫宋夫人了?我确实在帮懋王,但是认你为义女,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慧娘心里一暖,脸上有些发红,低低叫了声:“义母。” “嗳!”宋夫人响亮地应了声:“这才对嘛!” 懋王含笑看着两人说话,不知为什么,慧娘突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她敛了神色,冲懋王道:“上京很急吗?可否缓几日?” “很急,”懋王握拳,轻轻咳了声:“你家里的事,我已经同宋夫人说过了。你不用担忧,届时自会有人帮忙处理。” 慧娘一愣,但一想懋王好歹是个皇子,手底下没几个能人是不可能的,便也释然。 “有懋王说话,我自是放心的。”慧娘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要先说清楚:“只是对我大伯一家,只怕不能太过放纵。” 懋王显然功课做得足,听了这话,一点也不意外。只笑着道:“放心。” 既见了懋王,慧娘知道自己这回是一定要随宋夫人去“礼佛”的。便也不多做停留,赶紧回家去知会窦武燕娘去了。 窦武一听是宋夫人有事,自是赞同慧娘前去帮忙的。况且在他看来,家里的事,慧娘就算呆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当即催着燕娘赶紧帮慧娘收拾东西去了。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这话一点也不假。慧娘没走之前前,陶燕娘还觉得这是好事。这甫一出门,她就红了眼圈,千叮万嘱慧娘要小心。 慧娘自是一一应下,这才抱了包裹,登上了宋府来接她的马车。 正好李玉凤出门看见这一幕,不由动了心思。 她蹭到还在抹泪的燕娘身边,拿肘撞撞她:“哎!他二婶儿!你家慧儿这是攀上高枝儿了?” 闻言,陶燕娘怒从心起,狠狠剜了她一眼:“什么高枝儿不高枝儿!你说话也太难听了!” “嘿嘿……”李玉凤存了小心思,闻言也不生气,只搓手陪着笑:“是是,我嘴臭!不过要真是慧儿攀上,啊不,飞黄腾达了,可不得拉扯她大伯家一把,你说是吧?” 陶燕娘心头一阵厌恶,玉娘突然插嘴道:“大伯娘!是呢,我姐姐可不是飞黄腾达了!现在可是宋大人的义女了呢!” 陶燕娘不由嗔怪地看了眼小女儿——她怎么把这事儿说出来了?自己这千瞒万瞒还是没瞒住!一想到李玉凤惯常的做法,她不由一阵头大。 “啊?宋大人?可是咱们府城的那个知府大人?”李玉凤眼睛放着光,赶紧蹭到玉娘身边:“好侄女儿!快跟大伯娘说说!给你买糖吃!” 玉娘嫌恶地扫一眼李玉凤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悠悠地道:“是啊,就是那个宋大人。” “那我们现在岂不是跟知府家是亲戚了?!”李玉凤喜得快要蹦起来了!那她回离县之后是不是可以去那家赌坊把自己家的东西全要回来了?!不给,哼,看知府大人怎么收拾你! 就在李玉凤陷入幻想无法自拔的时候,玉娘又慢悠悠地道:“听说啊,这个宋大人,可真正是嫉恶如仇!特别讨厌人赌博!外人还好,要是家里人,别说堂哥现在已经折了一条腿,就是折两条,他也会再把堂哥胳膊接着打断!” 李玉凤僵住:“……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玉娘眉一挑,小嘴一抿:“你去宋府打听打听,是不是宋大人有个残疾的弟弟?是不是被他亲手打的?” 说到这里,玉娘将脸凑近李玉凤:“大伯娘?我大伯应该还没被打吧?你说,要是宋大人知道了就是大伯带着堂哥去赌,结果害得堂哥被打残,他会怎样对大伯?” 李玉凤一个激灵,赶紧摇头:“哎哎,你个小丫头片子,可不要胡说!”说完,生怕玉娘再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一溜烟地走了:“我得去看看廷礼去!” 看着李玉凤跟狗撵一般的背影,陶燕娘失笑,戳一把小女儿的额头:“数你机灵!” 玉娘将头一捂:“娘,我这不也是怕大伯娘生了什么歪心思么,还戳我!” “哎,你说,宋大人真的那么严厉么?真的把自己弟弟都打残了?”刚放下心,陶燕娘又为慧娘担起心来:“你姐姐在宋府不会被打吧?” 玉娘有些吃味,翻个白眼:“我怎么知道,就随口那么一说!” 反正李玉凤也不敢去宋府问的。 * 因不是真的要去陪宋夫人礼佛,慧娘坐马车直接出了府城,往京城方向而去。 懋王就在城外等她。 两人会合之后,宋府的马车往华严寺而去,慧娘则登上了懋王的马车。 因要侨装打扮,上车之后便有一个婆子上来,在慧娘脸上涂涂抹抹。慧娘闭着眼,任由她施为。 “此去会有些危险,”半晌,寂静的车厢里突然响起了懋王的声音:“你可害怕?” 懋王静静地盯着面前的少女——随着婆子的涂抹,她脸上原本柔润的特征渐渐消失,变成另外一副英气勃勃的模样。 因那婆子此时正在慧娘的嘴边涂抹,她无法说话。便睁开眼,看向懋王,眼神平静。 懋王看懂了这眼神,不由洒然一笑:“好!你一个小姑娘都不怕,我又怕什么?” 慧娘一愣,实在想不通这有什么好高兴的,便自垂了眼不说话。 京中局势实在不容乐观,他母后被徐妃一系陷害。现已经被打入冷宫,若不是当年他在宫中埋下几根隐线,现在连消息都递不出。 而他自己的腿——懋王的眼神晦涩,此番出来。本是为了祛毒,可现在治到一半,就不得不离开。想到临走时,那古怪老头儿的话,他的心里难免有些压抑。 不多时,那婆子便忙完退下。 慧娘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由感叹那人有一双巧手。眉眼仍是那副眉眼,然而却丝毫看不出之前的样子。她敢打赌,即使现在是陶燕娘站在自己面前,也不会认出她。 稍稍看了一会儿,慧娘便将铜镜扣下:“现在可否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事了么?” 懋王一顿,本以为她会惊讶一番的,却没想到只是平静地打量了一下就接受了。当初他第一次见识到这婆子的本领的时候,他可没有这般平静。 想到当年自己做下的荒唐事,懋王的耳朵不由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