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朝换代也说不准呢。”
茶杯里升腾的袅袅水汽遮了江知行大半张脸,眼里像笼了一重烟雨江南,让人瞧不真切,他无关紧要似的,说“况且,二位不就是为了这个来的么?”
崔璟敛起吊儿郎当的神色,眯起眼睛,透出摄人的光,意味不明“看来是我小看江公子了,本以为江公子偏居一隅方寸之地,望而不及,今日一见才发现,也不尽然。”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样浅显的道理竟把崔公子也弄糊涂了么?”
崔璟挑眉,“该说江公子是扮猪吃虎还是老谋深算呢?竟连浸淫官场多年的田御史被你糊弄过去了,也不知吕相放虎归山,是不是后患无穷。”
“如今你我是站在一条船上的人,有些事也不怕与你说,我与吕相自然是不死不休,他自恃权倾朝野不把我放在眼里,不杀了我,反而堂而皇之在皇城门口告知我科举幕后主使就是他,若我还有半分骨气,便受不得这份侮辱。”
吕相明明可以杀了他,永绝后患,但在江知行做了一系列事情也不阻止,反而在宫门口光明正大让江知行认清根本无法撼动他分毫,白费力气而已,侮辱意味昭然若揭。
往事不堪回首,即使江知行的语气再平淡,骨子里的傲气也不允许他忍下这人侮辱也掩盖不了眼里的一闪而过屈辱愤恨。
棍棒可以伤害他,但决不能击败他。
“不出意外,这次事情过后,南燕必定改朝换代,届时我位列朝堂,不过是倚仗崔家这棵大树,我与吕相之争,崔家大可坐山观虎斗,生死由天,得失由人,如是而已。”
苏云也明白,这一次的改朝换代是坐实了,平西王虽然是皇党,但也只是忠于皇帝,皇帝是燕捷还是燕临不重要,重要的是都是先帝血脉,谁当皇帝平西王就忠于谁,
先帝年少时为鼓舞士气,为天下臣民做表率,曾御驾亲征,取得就是西楚与南燕边境桐城,几次命悬一线都是平西王带兵支援,舍身相救。
那次战乱平息之后,先帝感念苏秉承救命之恩,于是结拜为异性兄弟,又因为数年与西楚争锋,战功卓越,特封为平西王,成为南燕两百年历史上第一个异姓王—平西王。
对于苏秉承来说,他忠于的是先帝的血脉,所以只要皇室血统正宗,那么谁当皇帝都是一样的。
更何况兵权在手,谁当皇帝对平西王都没影响。
“听起来我似乎没有什么好处,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崔璟挑眉笑道。
崔璟也笑,语气却淡的像白开水一样“崔公子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你此时招揽我不正是为了日后的崔家做打算么?三皇子若登基,外戚当权,崔家还能有如今的地位么?”
“好像很有道理。”话是这么说着,神情却没有变化。“你有底牌为什么选我?”
江知行怔了怔,然后斟酌道“原因有三,其一崔璟之名迹天下皆叹,惊才艳艳世人仰慕,我也不例外。裴宏将军不染朝堂是非。欣赏将帅之才,我显然不是,许多路走不通,崔公子恰好抛来橄榄枝,我自然要抓住。”江知行笑的得意奸诈,“其二我从扬州来手里握着的,与你如今所作之事不谋而合。以后也是一样。”
江知行顿了顿,神情突然透了点异样,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同,只听他道“其三,我知道那天是崔公子找来的大夫,还留了上好的药膏银钱和一个暗卫。你与吕相不同。”
最后一句话轻的近乎没有,像是对崔静说的又像是在自己呢喃。
苏昀听了一愣,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在。苏昀想,崔璟也是不愿明珠蒙尘,尽管局势所迫,也会在力所能及的地方拉他一把。
苏昀看了看崔璟还略带稚气的脸,他才十八岁,他们两人于四年前南燕与西楚边境相遇,一起遇险到彼此间暗生情愫。
除去那短短五天的相处,回京后碍于两家政敌的缘故,连话都没敢多没有说过几句,直到两个月前的‘私奔’才有了这些许相处的时间。
在这之前,两人彼此都不怎么了解,但现在苏昀觉得她又了解了他一点:他平时吊儿郎当,但正事却极为认真,他喜欢自由自在不受约束,他有点嫉恶如仇的侠义心肠,对这类人不友好,对这个世道有敌意,可在他这样的拳头下有一块柔软的地方,那个地方用作偏袒,那个地方正握着手的手,很久没有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