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第一次看清这个救下她的人,唐昭已然取下了一身盔甲,着一身素淡长袍,眉目温和,眼含笑意,长发高高束起,只是这样看着这人明明就像个翩翩公子,很难将他与沙场嗜血的战士联系在一起,但眼角一道细长的疤暴露了些许在战场上磨练出的狠戾。
而唐昭也是头次看清阿九的面容,她当真长了一副极好的容貌,眉如远山,肤若凝脂,或许是因为刚刚醒来的缘故,她的眼睛有些湿润,如同是在清水中洗涤过的金绿宝石,显得清澈而透亮,懵懂而天真,她并未将长发束起,如同乌木一般的顺直长发垂在腰间,像是漆黑的羽毛,总能搔到别人的心头。
“……恩人?”阿九警惕地看着直愣愣地盯着她的唐昭。
而唐昭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不合礼节,掩饰般地咳了两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看向窗边,说道:“不知姑娘,家住何方?此间剿匪一事已然了却,若姑娘与在下一路,在下还可送姑娘一程。”
“我家啊,”阿九沉吟着,又是心一横,说道:“我家就在昨日你们剿匪的地方。”
她不想再回到那个想把她烧死的村子里,而眼前的人看上去似乎人品还算勉强过得去,至少不像阿爹说的那些山下的人一样对她喊打喊杀,她对外面的世界不熟悉,跟着这个人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但这个人是朝廷的人,她自己虽没做过拦路抢劫的事,但万一这要是个古板的家伙,直接把她也当做劫匪,那就最好还是分道扬镳。
唐昭顿了顿,却并不是因为没料到阿九的回答,他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说道:“阿九姑娘,你看到昨天的那场大火了吧?那火顺着风势将那一片地方都烧了个精光,只怕你是回不去了。”
阿九一愣,她昨夜逃出来的时候已经惊动了村子里的人,就算有些烦人的家伙一直在追杀她,但是大部分人都该去救火,怎么可能一夜之间什么都不剩了?
阿九看着唐昭,希望唐昭给她一个否定的答复。
但唐昭看向窗外,并没有看见阿九的目光,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拦路劫道占山为匪本就是不小的罪名,而几乎所有主管地方政事的官吏都奉行着异瞳者即为妖邪的信条,所以大约这些人都免不了被判了死罪。”
“他们从来没有抢过钱财!”阿九忍不住辩解道,她的嘴唇都有些颤抖,“村子里的人一直都在山上,除去偶尔下山劫走山上没有的物资,从不下山,只是抢些盐巴布料也要死吗?”
“我并非主政官吏,对于这些事情并不清楚。”
怎么会就这么没了呢?村子里的人并不全都是如那个神棍一般,还是有很好很好的人的,她用来点燃柴草、房屋的油便是其中的某人帮忙弄的,也是某人偷偷的告诉她,那个人想要把她当成祭品烧死,她才能在祭祀之前计划着逃出去。
可是现在,她的亲人、故友、旧识、都没有了,连厌恶她的人都没了,她在这世上变成了货真价实的举目无亲,从此就算是死于哪处荒地,也连个叹息感慨的人都没有,她与这世间再无半点联系,若是她现在选择死去,是不是能够免去日后永无尽头的孤独?
不过,不可以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阿九想,阿爹说过,人生于世,生命是最宝贵而不可放弃的东西了,至她要遵守阿爹的遗言好好活下去。
可是现在所有的前尘旧事都随着那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天下间再没有她的容身之所,她该往何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