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天已经开始热起来。
刚下车,林简背后立刻浸出了一层细汗。
“小简,这里就是咱们的家。”
反应了一会儿,林简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叫自己,立刻乖巧地点点头。
她从最近几天才开始适应这个名字。
以前别人都叫她柳芽儿。
“你要记得,”汪慧妍拉起她的手,语气温和,“咱家是住在五栋一单元602号。”
“嗯。”
林简垂下脑袋,被握着的那只手有些僵硬。
她还是不习惯。
眼前这个人是她的亲生母亲,对她而言却极其陌生。
“这边是学区房,房子呢是老了点儿,没电梯。”汪慧妍边走边说,“咱们再委屈一下,等到你和妹妹都念完初中,就可以搬回原来的大房子了。”
“嗯。”
林简再次机械地应着。
她其实听不太懂汪慧妍的话,什么学区房电梯之类的……
还说以后要换大房子——她觉得现在这个房子就已经很好了。
这可是楼房呢。
这么高的楼房。
以前她住在黑漆漆的小木屋里,稍微长高一点,睡觉连腿都抻不直。
“哎,小简啊,来吃个雪糕。”
林家兴停好车从后边赶过来,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塞进她手中。
“这是巧克力味儿的,你喜欢吃巧克力吗?”
林简抬起头,望见生父小心翼翼又殷切的眼神。
她没吃过雪糕,也不知道什么叫巧克力。
但如果照实说出来,父母肯定会很难过。
从见面到现在,他们已经说了无数次“对不起”,林简知道他们很愧疚。
但她希望他们不要再这么愧疚了。
因为他们每说一次“对不起”,都让她觉得喘不过气,好像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在胸口上。
“喜欢。”
撕开雪糕的包装纸小小咬了一口,林简仰起头惊喜道:“好甜啊!”
林家兴这才放下心,露出一个笑容。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大的纸盒子,里面装着蛋糕。
林简鼻子灵,隔着盒子也隐约能闻到里面的甜味儿。
这甜味冲淡了她心中的陌生感,让她迫不及待地想回到新家尝一尝。
已经是傍晚,楼道里有些昏暗。
晚风从拐角处的小窗口刮进来,带着南方特有的湿漉漉的燥热。
到五楼与六楼的转角处,林简眼尖地看见上面有个黑色的人影。
她下意识往汪慧妍身边缩了缩。
那人身形高瘦,一动不动地靠在墙边。
傍晚余晖从窗户透进来,只照亮他小半张侧脸,看起来清隽又寂寞。
这个燥热的傍晚好像唯独把他隔了出去,连晚风拂过时,也被他滤得凉了许多。
汪慧妍摁亮楼道灯,冷不丁看见他,吓了一跳。
很快她反应过来,开口时语气熟稔:“小辞,你怎么站在这儿?”
听见声音,男生垂下眸子,懒散的身姿稍稍挺直了些。
“汪姨,林叔。”他唤了两声,回道,“我忘带钥匙了,等人过来开锁。”
“哦,忘带钥匙是麻烦。”
寒暄着,一家三口已经上到六楼。
汪慧妍掏出钥匙开锁,回头又问:“你这身上怎么湿的?今天没下雨啊。”
林简站在汪慧妍身后半步的位置,闻言怯生生地扭过头打量对面的人。
男生穿了件白衬衫,上面颜色果然深一块儿浅一块儿。
再往上,他头发沾着白砂糖似的水珠,看起来给人一种很甜的错觉。
“楼上王婆家水管爆了,刚上去帮忙修了下。”
回完话,男生目光已经落在了林简身上。
不经意地,林简与他视线相对,看见他眼里似乎含着雾气一般,带了几分客套的疏离。
那眼睛形状勾人,有一对狭长的开扇形双眼皮。
右眼眼尾下方,还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林简不禁有些发怔,直到被汪慧妍牵进家门,她满脑子都还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人长得实在太好看。
汪慧妍又和他说了几句话,关上门的那瞬间,林简瞥见他重新换回之前的姿势,随意地背靠着墙。
不知道为什么,林简忽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和自己以前没人要的时候一样。
像只落魄的丧家犬。
不同的是,她是又脏又丑可怜兮兮的丧家犬。
而他是孤傲帅气的,被欺负还能咬回去的,霸气的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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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门邻居家三个人刚进屋,楼底下又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