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蝉都屏住呼吸。
他忽然提气,形如秋日寒风骤起,吹卷落叶无数。他的剑出鞘,剑气震空,勾起一阵破风嘶鸣。
这一招“破云追月”他使过无数次,反手剑,黑暗中划一道利落的弧,剑快得仿佛留出层层叠叠的幻影,尔后不做停留,如利箭一般仰天追月而去,直取命门。
此剑一出,血染双刃。
剑气拂过少女细软的碎发,如若窗外吹来一阵疾风。
床上的柳黛气息不变,仍然紧闭双眼,坠在她色彩斑斓的梦境当中不肯醒。
剑锋直抵咽喉也浑然不知。
苏长青心中大石落定,正打算收起长剑,去找闻人羽理论。恰巧此时郑彤热得满头汗,一睁眼,一个持剑偷袭的黑衣人闯入眼帘,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鱼跃起身,空手去扣苏长青咽喉。苏长青上身后仰,错开郑彤右手,他翻转手腕,长剑在空中发出一声铮鸣,随同他后退的脚步离开柳黛要害。
郑彤彻底醒过神来,在九华山还能遭人夜袭,白日里想都不敢想,而今居然撞个正着,她当即血液沸腾,恨不能与黑衣人大战三百回合。
苏长青功夫巧,接连几个躲闪,郑彤的招式全都扑了空,苏长青瞧见空挡,翻出窗户,脚下借廊柱三分力,轻轻松松跃上屋顶。
他在屋顶四顾,与他同上战场的闻人羽已经不知去向,半点义气也不讲。
郑彤在廊下喊:“小贼哪里跑!”再一个跟头翻上屋顶,对黑衣人穷追不舍。
屋内,柳黛缓缓起身。
她坐在床沿,视线落在苏长青曾经翻过的窗台上,指尖捏一簇长发,荡着一双赤足,浓墨似的夜色当中阒然轻笑。
都说三岁看老,十七年前,月如眉怎么就选了这么个傻子呢?
天边乌云散开,露出月华澄亮,轻轻洒落窗台。
借着清冷月光,墙角透出模糊人影,柳黛偏过头望着始终默然静立的闻人羽,“再不出声我可要喊了。”
“喊什么?”闻人羽走出暗影,摘掉蒙面巾,雪白月光下露出一双浓黑的眼,一直英挺俊俏的鼻,鼻尖微微有一些内勾,显出几分女相,但仍不失英武。
想来传闻不虚,闻家公子芝兰玉树,文武双修,一言一行透着尊贵雅致,似昆仑美玉,成天人之姿。
“有人持剑夜闯,我自然要喊救命,或者是非礼?”
闻人羽眉峰一挑,“我用得着非礼?”
“怎么?京城里花楼逛得多了,便以为全天下的姑娘见了你都要往上生扑不成?”
“啧好个牙尖嘴利的李姑娘。”
“啧好个眼盲心瞎的闻公子,妾姓柳名黛,家中行六,去年赏春宴上,我与公子远远见过一面,公子这就忘了?”
“柳黛”闻人羽眉心一拢,不由得上前一步,“你竟被带上九华山?”
“竟?”她弯一弯唇角,眼带嘲讽,“闻公子的十三梦华就是自我手上送出去的,我被郑云涛掳来不是意料之事么?用得着惊讶?”
闻人羽年少得意,出门在外,谁不给他三分薄面,今日遇上柳黛字字如锥,扎得他心窝子疼,瞬时间怒火丛生,“噌”一声拔出长剑,夹在柳黛肩上,剑身冰冷,紧贴皮肤,森森渗着寒气。
闻人羽气势汹汹,随时要拿她性命,“装腔作势!说,三月初五晚上,是不是你夜闯侍郎府?”
柳黛垂目,单单瞥一眼肩上利刃,眼角眉梢挂满轻蔑,“闻公子在说什么?妾听不明白。”
闻人羽手腕收紧,剑锋往她皮肤上更近一分,锋刃已然划破表皮,血丝似红线一般缓缓将剑身缠绕。
“不说,杀了你!”
柳黛摸一摸心口,笑着说:“闻公子这话好生吓人,妾不过是个养在深闺的姑娘家,打小连大声说话都要挨训,哪听得了公子这般打打杀杀的话,今儿过去,明儿指不定做多少场噩梦,魂都要吓掉。”
“我看你胆大得很。”闻人羽一声冷笑,剑刃往她脖子上递,柳黛非但不闪不躲,反而仰起脖往他剑上迎,眼看长剑便要割破她颈上动脉,闻人羽慌忙收剑,却还是在她脖子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伤口,将将把皮划破,血流得衣襟上满是鲜红。
闻人羽咬牙低呵,“你找死!”
“妾如今颠沛流离,本就不想活了,正巧遇上闻公子要取我性命,我闭眼配合,岂不美哉?”
“你”闻人羽当下觉着眼前就是一个不要命的疯婆娘,与她夹缠不休,实在不值当。但这时候郑彤追不上小贼,又领着陈怀安一行十几个人杀回来,将落霞馆围了个水泄不通。
陈怀安在门外哈哈一笑,“你看,我就猜到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嘿,这不,逮个正着!”
郑彤却急得很,在窗户底下探头探脑张望,“阿黛你没事吧?你别哭,我这就救你出来。”
屋内,闻人羽带上蒙面巾,露出一双鼓胀如铜铃的眼睛,对着柳黛咬牙切齿,“你玩儿我?”
柳黛点点头,理所当然模样,“对呀,就是玩儿你,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