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夫人柔声道:“给你做,我心里高兴。”
郑云涛捏一捏她手背,千言万语尽在此。
他与她相濡以沫二十年,夫妻之情早已拨开世俗牵绊,非常人所能体会。
郑云涛喝完银耳莲子汤,郑夫人抽出别在衣襟上的绣帕为他擦干净嘴角,这才说:“我方才从柳姑娘那过来,我仔细瞧过,确是受伤,伤在要害,做不得假。”
郑云涛放下碗,沉吟道:“夫人认为”
“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若在生死关头都能作假,那城府实在太深,我看着不像。”
“嗯夫人言之有理,想来长青这回误打误撞的,也算替咱们打消疑虑,夫人也不必为担心彤儿彻夜难眠。”九华山上发生的事情哪里能逃得过郑云涛的耳目,不过是不去拆穿罢了,小孩子家家小打小闹,都随他。
“唉我这回真是里外不是人,让彤儿对我也生了怨愤之心,不过彤儿这孩子也是当真长大许多,遇事不吵不闹,自己个想办法解决,却教我这个做母亲的心里不是滋味。”被女儿猜忌戒备,郑夫人想来心中难过,忍不住低头叹息。
郑云涛起身将夫人揽入怀中,安慰道:“彤儿总有长得一日,将来嫁人成家,相夫教子,与我们难免有分离之日,夫人且放宽心,来日方长。”
“我可不舍得彤儿远嫁,难道云涛你舍得?”
“我自然是不舍,不过”
郑夫人吸一吸鼻子,缓住一口气,平复鼻尖酸涩,“我看长青那孩子就很好,他自幼在你我跟前长大,性子宽厚,为人正直,天分足、根基好,将来不会比同辈人差。”
“噢?看来夫人已有人选,那我这个做老丈人的还有什么话说?”郑云涛望着夫人,张开长臂玩笑道,“长青这孩子我也喜欢,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断了他的人生,还要抢他挑中的良婿吗?
“没什么,夫人说好,那便好。”郑云涛眼底一沉,心中涟漪骤起,不愿再多言。
有些事情,他未与夫人提及,因这是自己心中一点羞耻的隐秘,从不与旁人倾诉。
昨夜他竟还能梦到她,梦中她红衣似火,眼底没少皆是倨傲,手中“多媚”就架在他脖子上,翻手就能取他性命。
她说:“郑云涛,你算个什么东西,给我提鞋都不配。我今日不妨明白说清楚,我不单要杀你,连宫里头那龟缩不出的狗皇帝我也照杀不误。”
她漆黑眼瞳里燃气一簇火,烧得他神魂俱裂,一个闪神已然身首异处,死在削铁如泥的“多媚”之下。
梦醒时却像刚刚经历过一场酣畅淋漓的,浑身热汗,四肢疲乏,一呼一吸之间沾染着偷食的余味,久久不散。
他心知自己龌龊透底,无药可救,只能加倍对夫人、对女儿好,仿佛如此便能洗脱罪恶,当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一般。
午后日头毒辣,柳黛唤一身薄衫窝在房中逗鸟。
郑彤一笼子关下三只吉吉鸟,这鸟身型大小与麻雀差不离,叽叽喳喳却比麻雀声音大,柳黛拿一根孔雀翎逗它,小鸟儿瞧见同类的尸首似乎格外兴奋,在笼子里上蹿下跳吵个不停,闹得人脑仁子疼。
郑彤顶着大太阳窗外练剑,终于有了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毅力。
柳黛虽受着伤,但心情愉悦,前些日子的担忧与阴郁一扫而空,她心知经此一役,身边人对她的疑虑个个都打消,苏长青那厮恐怕还要满心愧疚,随她指使,只不过这今日苏长青跑去山下下请帖,从早到晚见不着人影。
恐怕还是在想办法躲着她
不过无所谓,很快她就会成为苏长青不愿回想的噩梦。
很快。
她往笼子里一簇血月草,吉吉鸟立刻欢快的唱着歌分食,整个屋子都飘荡起进食的快乐。
柳黛怜爱地看着这三只鸟儿,无不惋惜地说:“好好吃,明日过后可就再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