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杏动手烹茶。
沏了两杯,命春明奉上给谢承宣……
她自己也捧着茶杯慢饮。
饮过两杯茶,萧玉杏觉得差不多了,就站起身、朝谢承宣曲膝行礼,“如无要事,那我就回房了,大爷自便。”
“慢着。”
谢承宣叫住了她,却莫名其妙的面上一红。
犹豫一会儿,他先吩咐春明,“去外头候着。”
春明没动,却战战兢兢地看向了萧玉杏。见萧玉杏点了头,小丫头才朝着谢承宣行了礼、低头去了外间。
谢承宣咳嗽一声,对萧玉杏说道:“坐。”
萧玉杏顺从的坐下,依旧垂眸看着自己的裙摆。
“……是这样的,咱们既然出来了,也不能一直坐吃山空。有朋友举荐我去边关从军、一去就是什夫长。我准备过去试试,你……有何打算?”谢承宣低声问道。
萧玉杏头也不抬地说道:“我听大爷的。”
谢承宣犹疑道:“倘若我要你跟了我去呢?”
“那便是幸事一桩。”萧玉杏心中高兴、嘴角微弯。
只她低着头、他并没有看见。
谢承宣说出了他的顾虑,“可你的身子……”
“我已大好了,”她说道,“……再说了,难道大爷明天就要动身?”
他说道:“倒不至于,但最迟半个月也要启程了。”
萧玉杏颌首,“我再休养两日就能大好,收拾细软也不过一两日的功夫,足够了。”
谢承宣松了口气,“今儿初三,那咱们初十动身……早几天走就不必那么着急。”说着,他长叹道,“你也晓得,从我们离府的那一日……母亲已停了咱们的月银。”
“这一路上……应该说,从这会子开始、到咱们赶到南岭边疆……得等到我顺利从军、再拿到俸银,恐怕才能过上几天宽松日子,若你害怕吃苦,不去也成。就住在这小院里,我手头还有两间铺子,收了租子给你花用……”
萧玉杏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跟了大爷去。”
谢承宣终于看了她一眼,眼神柔和,“那以后……就苦了阿杏了。”
萧玉杏一笑。
可她却并不想吃苦头呢!
“春明,去拿了我那幅字过来。”萧玉杏扬声唤道。
候在门外的春明应了一声,径直进了东厢、去取了萧玉杏下午写的那幅字,捧了来、呈在桌上。
萧玉杏垂眸,对谢承宣说道:“大爷,这一幅是半脸蓑翁的字,市值百金。大爷拿了去置换成银两,咱们路上花用。”
半脸蓑翁?那个名满天下的书法大家?
谢承宣拿过字轴、展开一看……顿时勃然变色!
他紧紧地盯着这幅字画,喃喃说道:“……大雪满弓刀?好一个大雪满弓刀啊!”
细细揣摩一番,又道:“这样的好东西,可不能卖了,就留着吧。”
“大爷,还是卖了吧,”萧玉杏淡淡地说道,“……这样的东西,咱们家要多少就有多少。”
谢承宣愣住。
——要多少就有多少?
他的视线突然停在字轴的落款上。
那写着的年月日,竟然是在一年前???
谢承宣震惊地抬起头,看向了他的妻子——她原是宫女,服侍过皇上与太子,就算手里也有什么好东西,也在情理之中。
有可能是宫中贵人的赏赐嘛!
但是,阿杏她离开皇宫已经两年了。
这幅半脸蓑翁的字,却是在一年前落的款?
咦,不对!
这字轴上透出来的淡淡墨香……
难道竟是刚刚才写的?
且阿杏还说“这样的东西,咱们家要多少就有多少”……
这,这???
萧玉杏依旧垂眸浅笑,“昔日有缘在殿前侍君,靠着研墨的手艺、也曾得过皇上的教导和几位大学士指点写过几版字……就是这半脸蓑翁的号,也是皇上所赐。”
谢承宣沉默了。
半晌,他低声说了句,“多谢阿杏。”
萧玉杏颌首,站起身朝他行了个福礼,转身进了东厢。
谢承宣看着她瘦削却笔挺的背影,陷入怔忡。
——他住在西厢房里,能将隔壁东厢房里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前几天阿杏病着,半夜的时候高烧说胡话,服侍她的那个小丫头担心得哭足一整夜……
那几天连他都在想,她病得那样重……会不会死去?
幸好她好了。
可是……
病好之后的阿杏,连正眼瞧他一眼都不愿意。
仿佛生病之前那个看着他、眼里情浓如蜜的阿杏根本不复存在似的!
老实讲,谢承宣自己性子清冷、所以也想寻一房……和他性子一样,不喜欢太节外生枝的妻房。
阿杏以前看着挺清冷的,甚合他意。
奈何成年半年、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喜欢追着他问东问西、说这说那,让他觉得烦不胜烦,索性搬去前院。
可这么一来,他母亲认为他不喜阿杏,就开始作妖,不停的塞女人去前院……
一怒之下,他从府里搬了出来。
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阿杏……
结果她就大病了一场,她的嬷嬷遣了小丫头出来找他、说她病得快死掉了。
初时他还不信。
将信将疑地回府一看,顿时大怒!
他不敢相信,他母亲竟然那样苛待他的妻子?!
转念一想,若不是他轻视妻子、从府里搬了出去……他母亲又怎会这样欺负阿杏?
他有些愧疚,也很生气,要她跟他走……
没想她居然拒绝了???
第一次被阿杏拒绝的时候,谢承宣简直不敢想信……那个愿意委屈自己的可怜虫、居然会是他看上的清冷理智的妻子???
他第二次上门要求阿杏跟着他走……
也被拒绝了。
那天是他第三次上门。
本来他都已经不抱希望了……
没想到,她突然又想通了,拖着病躯跟着他来到了这儿。
谢承宣看着手里的字轴,嘴角微微一笑。
真好,那个清冷理智的阿杏终于又变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