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方缘也做梦了。
他的梦境和江衡不同,没有跌宕起伏的剧情,没有声音,没有人,只是一个安静寒冷的画面。
梦境里的方缘,逐渐产生一股熟悉感——这个梦境,他曾经有过很多次。
是在做梦啊。
方缘觉得,这应该算是清明梦,可就算意识到这点,他还是无法控制梦境。
只能坐在这里,感受着寒冷,等待时间一点点流逝。
那是他重生之前,被困到死的山洞。
山洞上边,其实有一个小口的,人爬不上去,钻不出去,但是空气流通,从这个小小的洞口看出去,方缘能辨别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方缘静静地看着那个透进来光的地方,看了一会儿之后,听到了鸟鸣声,一只麻雀飞了过来,停留在那个小小的洞口。
因为逆着光,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剪影,但活泼灵动,非常可爱。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个固定的梦境中,瞧见飞鸟。
如果那时候也看到过,就好了。
……
方缘是被窗台的鸟鸣声吵醒的。
虽然外墙有铁网,有电网,但他最近并没有通电,也好在没通电,鸟群才没有遇害。
他摸向床头,拧开杯盖,灌下去一大杯白开水,才缓缓起床。
洗漱,下楼,江衡准备好了早餐,窗外是晴天,夏日里开始出现蚊子,江衡用电蚊拍打了两只,溜溜达达洗完手坐下,吃了没几口,又开始说起昨晚恢复的记忆,说完以后,和他商量今天是去茶水摊,还是试试摆摊表演魔术。
这样的一天,似乎很平常,和昨天的一样,和前天的差不多。
江衡停下话头,朝方缘看过去时,后者还在发呆。
“在想什么?”
“现在。”方缘回过神来,望着桌对面的江衡,“还有以前。”
江衡低头切烤肠,烤肠是一半被切开,卷曲的样子像八爪鱼,“哦?”
“我曾经以为,自己很讨厌千篇一律的日常生活,”方缘拿起勺子,在鸡蛋形状的煮鸡蛋上面浇酱汁,“每天、每天都一样,一样的吃,一样的睡,一样的做事,一眼看到头。”
江衡眨眼,“就像现在这样?”
方缘却笑着摇头了,“现在很好。”
同样是日复一日的生活,早起,吃饭,聊天,打发时间,睡觉,明明就是他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日复一日地上班,工作,等待薪水,日复一日地逃亡,寻找食物和水,等待死亡,也等待希望。
但他现在竟然不觉得厌烦。
真是很神奇的一件事。
也许是因为江衡。
因为,江衡会突然说到不知名的礼物,而方缘清楚那是自己偷偷送去的,他可以选择说出真相,也可以选择继续保密。
因为,江衡会一天天地在他耳边念叨,末世后人类的生存空间那么小,人又那么少,我怎么还没遇到你?
因为,江衡的气质随着一次次醒来,微妙地转变着,变得更沉稳,却不像方缘记忆中那样寡言、冷酷,就好像在他的面前,就不需要维持什么形象。
方缘听着他诉说,就暗自计算着时间,猜他过多久才会发现,那天被他留下的人就是自己,或者永远不会想起。
猜他多久才会意识到,坐在他眼前的方缘,和末日中没有任何尊严可言的蝼蚁,不是同一个模样。
如果江衡一直都认不出那个自己,要不要主动提醒,说出真相?
江衡会失望么?
“方缘。”
江衡忽然皱着眉,挺严肃地叫了他一声。
阳光很好的下午,天上的云朵时不时遮住阳光,方缘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朵很厚的云正好飘开了,周围的阳光猛地明亮起来。
他们坐在茶水摊,老板终于成功把毛豆推销给他们,摆在桌上的毛豆皮堆成小山。
方缘就越过这样的小山,应声看向江衡,
“怎么了?”
江衡抬起手,指向一个正在运货的新店,一些工人正在往店里搬运东西,看样子是准备过几天开业了,
“看,是琴商。”
琴商。
方缘立刻抬头看去,果然在那些搬运的箱子间隙中,瞧见了眼熟的牌子,店铺的玻璃窗子后面,则摆着一个很显眼的钢琴。
他有点愣神,不由得沉默了一会儿,也多看了一阵子。
“等这个店开业了,一起去看看吧。”江衡在旁边突然提议。
“为什么?”方缘下意识地反问,“我记得……”
我记得你不会乐器啊。
虽然,是重生前知道的事情。
“怎么说呢,有点想看看吧。”江衡叹了口气,“我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些末日里的事,在那种环境下,压根就看不到乐器干净完整的样子,更没人有闲心搞音乐。”
“这样啊。”
方缘收回了视线,没再继续看,江衡倒是又打开了话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