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
闫安视线挪动,移向冰箱侧面,拿出了一罐汽水,啪地打开。
几口灌下之后,错觉一样的饥饿感和胃口差的别扭都散去了,闫安身心舒畅,关了冰箱门。
也许是人清醒了,再次回想起梦中的画面,闫安猛地认出了画面中的人是谁。
还是个大熟人呢。
准确来说,是他曾经勤工俭学时,偶然认识的一个老板的儿子。
那时候他还没遇到车祸,人也比较阳光,因为脾气好,是唯一受得了这个青年的员工,被打趣或者当杂工吩咐倒水送茶也无所谓,那份工作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一开始,他对这个青年没有什么好恶的感觉,只当成另一个上司看待。
青年瞧他捏扁搓圆都乐呵呵的,还夸了一句上进勤勉,说他是可塑之才,跟自己的爹说了句好话。
如果一切交集,都停留在这里的话,就好了。
和生存,和金钱比起来,一些面子、骨气,算得上什么?
如果伺候好了这么个养尊处优的少爷,把人哄开心了,就能一直保有这份兼职,能一直稳步拿到属于自己的薪水、奖金,再苦再累也没关系。
只是好景不长,后来他便遇到了车祸,丢了工作。
颓丧了半年之后,闫安再次偶遇了这个大少爷。
他知道那是两个世界的人,知道对方没有真正把自己当人看过,那种拿鼻孔看人的优越感渗透在举手抬足之中,但这也是他最后一个能求助的人。
谁知道,在听说闫安混得很惨,被车祸打击到一蹶不振后,这个大少爷的第一反应不是同情、不是冷漠、也不是把他当异类笑话。
而是用看待废物的视线凝视他,眉头皱着,发表着居高临下的训斥与不满,好像他做错了什么天大的事。
“别拿什么外界的不公当自己软弱的借口了,行吗?亏我还曾经看好过你,没想到本质也是个懒惰怕事的懦夫,你会变成现在这样,根本就不是因为车祸,也不是腿断了,而是你不够努力,努力、勤奋、刻苦,懂吗?”
大少爷说着好似无比正确的道理,仿佛将自己当成了什么看透一切的人生导师,毫不留情地训斥着他,
“你自己看看电视,多少和你一样甚至比你惨的人,拿奖的拿奖,出名的出名,为什么人家能养活自己,人家能不怕吃苦,做到残疾了也参加残运会、或者成为艺术家,你就不行?
“你也别怨天尤人,要怪,就怪你自己不够刻苦坚强!”
临分别时,大少爷拿出了一沓钱,拍在桌上,向他提出要求。
“如果你有勇气放开那个轮椅,靠自己的双臂支撑,或者是爬着也好,来到我面前,我就替你摆平你哥哥工作的事,嗯?”
闫安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什么,有着什么样的表情了。
他只记得,自己最后还是失败了,浑身都在疼,手臂和双腿剧烈颤抖着,而那个人将几张钞票洒落在地,转身离去,摇着头失望叹气,“太软弱了。”
后来,还是他的哥哥赶了过来,将伤痕累累的他抱起,放回轮椅,带他回了家。
没想到……
闫安握着冰凉的易拉罐,有些出神。
没想到,末日之后,他哥哥竟然捡回了这个曾经风光的富二代少爷。
在他看来是富二代而已,但后来他上网知道了很多,才了解到在大城市之中,那个少爷不过是饭店老板的儿子,并没有什么权势,在他们面前是富人,在学校里就是普通人。
有父母真好。
即便是被丧尸夺走一切,金钱都失去意义,这个少爷也被父母拼死保护着,用最后的东西换了他一条命,换他某个队伍中存活了一段时间。
直到被他的哥哥,闫康,趁着人落单抓了回来。
记忆之中,他浑浑噩噩地坐在角落,看到他哥哥手起刀落,砍断了大少爷那条被丧尸咬过的小腿。
闫康背对着他,身上沾着喷溅上去的血渍,缓缓蹲在哭嚎不止的少爷面前,慢条斯理地擦拭自己染血的长刀,
“想活吗?从这里——跑到门口,跑出去,给你三十秒,做到了,我就饶你一命。”
这个房子真的很大,很空旷。
流着血的大少爷有点被逼疯了,一会儿破口大骂着,说这不可能办到,一会儿爬起来用力在地上磕头求饶,说自己什么都可以做,求他不要这么残忍。
“28、27、26……”
可无论他如何挣扎求情,闫康都不为所动,冷冷地握着一个怀表,拉过旁边的椅子,坐在上面倒计时。
数到22时,大少爷终于惊恐地认命,挣扎地要爬起来,朝着门口的方向挣扎。
他失血太多,伤口太多,颤抖的单条腿没有力气,最后连滚带爬,也没能及时离开大门。
“3、2、1……0。时间到。”
闫康笑了,像是看到了一出幽默滑稽的表演。
他走到那个还在地上蠕动的大少爷面前,缓慢而用力地踩住了他的手掌,举起刀子,
“你啊……就是太不努力、太软弱了,才会连这点事都办不到。要怪,就怪你自己无能吧。”
一股香甜的气味飘了过来,闫安看着眼前的一幕,吸吸鼻子,朝着闫康的侧脸看过去。
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冷到极致的杀意,却没有多少成功做成某事的愉悦,那双眸子漆黑无光,陌生而难懂的气质,几乎难以和闫安记忆中温柔可靠的闫康哥哥重合。
就在他以为自己终将旁观到最后一刻时,闫康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下巴沾染的血迹,抬起头,朝着他的方向直视过来。
四目相对。
“安安,饿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