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游来突然被噩梦惊醒,床头有东西一闪一闪,她顾不得还在狂跳的心脏,翻身捞来手机,一看,她心脏猛地一紧,感觉自己仿佛灵魂出窍般狠狠拿起手机砸了出去。 五分钟后,游来醒觉过来,目光在地板上来来去去,总也找不到那个东西,心里一急,蹭地站起来,只听哐当一声,一直在找的那东西正好落在她脚下,刚想弯腰捡,屏幕就亮了,她慢了一步才接起来。 “喂……” “不好了,游导,嘉美那边说要撤资……” 没等那边说更多,她就打断:“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了。”回完这句,她直接掐了电话,急匆匆奔进浴室。 来的路上,游来又硬着头皮尝试打了一通电话,铃声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听。十几分钟后她站在华星影业的大楼下,平添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几年没来,这里好像也没什么变化,还是老样子。她暗里嗤笑,不到万不得已那个吝啬鬼想必不会在这种面子工程上多花一个铜板。 “游小姐……” 身后传来呼唤,游来熄了香烟,转身看见华星影业的总秘李舒笑着走过来。 游来慢慢扯开笑容,迎上去。两人客气地握了握手,走进电梯。 李舒打量着她:“游小姐好久没来了,恐怕都不认识我了吧。” 游来笑得僵硬:“哪里,李秘书这么漂亮,怎么会忘记。” 李舒若有所思地笑道:“我可不敢当,在游小姐面前,我可不敢称漂亮。” 游来神色一僵,本来游离的神志也慢慢归笼了,她的目光终于投向身边女人的脸,迟疑地问:“……我以前得罪过你?” 李舒眨眨眼睛,笑得很平常,“怎么会呢?四年前我还没调到12楼,跟您不过数面之缘,哪有机会让您得罪?” 游来尴尬地笑。 游未在开会,游来在会客室等他。 李舒给了她一杯咖啡就离开了。 初春里难得的的好天气,阳光照在玻璃上,发出炫目的光彩。 她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神智渐渐陷入了一片虚无。 四周一直很安静,突然传来咔嗒一声,一股陌生的气流随着门开启侵袭进来。 游来飞快地睁开眼睛,门口的男人,看了她几秒,才说声抱歉,退出去。 冒失鬼长了一张惊艳万众的俊脸,可惜气质差强人意,入不了游来看尽沧海桑田的法眼。 又等了片刻,李舒急匆匆地跑过来。 “抱歉,游小姐,让您久等了,游总请您到他办公室。”不知为何,游来觉得她这次的态度比之前恭敬了许多。 游来随意点点头,跟着她走出去。 办公室里只有游未一个人,兄妹俩近几年分道扬镳后,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即使逢年过节碰面,双方也都很有默契地自动节省了浪费口水的相亲相爱。 可惜今次游来有求于人,不得不矮下身段,她难得主动开口:“大哥。” 游未抬头瞥了她一眼,合上文件夹。 “坐。” 游来走到他办公桌前坐下。 “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游来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我近期准备中的拍摄项目,来问你一声,或许华星会有兴趣。” 游未看了眼那个公文袋,没接。“资金有困难?”他的单刀直入冷酷地刺破了游来刻意伪装的若无其事。 游来自嘲地笑了笑,干脆承认:“是,之前谈好的投资商反悔了,目前我找不到人来投资。” 游来固执地不肯放下文件,游未看着她轻笑了下,不置可否的接下那个公文袋,放到一边。 游来沉眉问:“你不看看?” 游未靠向椅背,眼神莫测地看着妹妹:“游来,你做导演几年了?” 游来不答。 游未又说:“你大学毕业进入这个行当就开始当导演,到今年也有六个年头了,六年时间,你一共执导了3部电影,除了一开始那部《光与影》为你赢得掌声和荣誉之外,之后的两部有什么收获?” 游来冷笑,“看来没什么好谈了?” 游未不动声色,“那要看你怎么想,如果你今天是以我妹妹的身份来请求我的帮助,我这个做哥哥的当然义不容辞;但如果你今天是以一个导演的身份来找我投资你的电影,那么很抱歉,我不会拿我的钱白白打水漂玩儿。” 虽然一早知道此趟多半会铩羽而归,但游来怎么也想不到游未会把话说得这么不给面子。 游来伸手去拿公文袋,游未早一步压住它。 游来不解,游未道:“先别急着走,我这里有个小说改写的剧本,你帮我看看改得好不好。”说着,递过来另一个纸袋。 “什么意思?” “你哥我是个商人,你总不能指望一个商人只做赔本的买卖,不干赚钱的活吧?” 游来站起来,看看鼻子底下的黄皮纸袋又看看对面那张画满了市侩的脸,嗤地笑了,“好,我先看看。”拿了东西她就往外走。 游未朝妹妹的背影喊:“丫头,别搞阳奉阴违那套,你哥我不吃的。” 回答他的是游来狠狠摔门的一声巨响。 游来刚走出电梯就看见大门口被一堆乌泱泱的人群堵着,她皱眉观望了一会,竟被闪光灯逼得不得不转开眼。 现在出去势必会跟那一伙极度亢奋的八卦记者撞个正着,这群像苍蝇一样无孔不入的吸血鬼们,是不会放过任何可供人茶余饭后谈笑的风啊影啊的。 闲等无聊,游来干脆跟前台的小妹妹们聊起八卦。 “门口这两位看着眼熟,叫什么来着?” 刚出校门的小姑娘正是对这些最感兴趣的年纪,两个人七嘴八舌地争着说:“他们你都不认识?男的叫辛彦,女的叫孟瑶,正是时下最火的小生小花之一。” 圆脸小姑娘望着门口不大高兴地说:“听说他俩正在秘密恋爱,怪不得孟瑶最近老往我们公司跑。” 另一个年纪稍长的见怪不怪地接过话茬:“明星嘛,都这样,今天跟这个,明天跟那个,哪有个准。” 游来漫不经心地边听边颔首,好在她一杯水喝完,门口那一大堆人终于也走得差不多了。 游来扔掉一次性纸杯,对陪她解闷的姑娘们感激地笑笑:“谢谢你们的茶,我得走了。” 游来一路往停车场走,只是想不到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 闪光灯后,游来整张脸就跟冻住了似的,罪魁祸首不但没有一点做错事的愧疚,反而火上加油地讥讽她:“大新闻啊,娱乐圈第一美女导演,这是有多久没跟观众朋友见面了?”女记者故意停了几秒打量游来,“你说我把你这张玉照发出去,天下人是对你的电影感兴趣呢,还是对你这张脸更感兴趣?” 游来一双冷如寒星的黑眸扫向面前拿相机的女人,二月春风似剪刀,小半会功夫已经冻得人面如寒冰,她耐着性子问人家:“我从前得罪过你?” 对方本来等着看她发火好乘机拍下她的丑态公之于众,没想到她却问起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来,不由得一阵错愕,回过神来便恼羞成怒:“呦,游大导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平易近人,还学会嘘寒问暖了?” 游来仿佛没听见她的讽刺,又问她:“你是哪家报社?” 女记者突然调高的嗓音充满了敌意:“怎么?想投诉我啊?” 游来右手不自觉地空抓了抓,语气里隐抑着几分不耐:“我看你对我挺有兴趣的,等我下次电影上映给你留个采访的机会。” “省省吧,你以为你还是以前万人追捧的大导演啊,别往自己脸上添金了。”女记者讽刺地笑:“你也不出去问问,今时今日,还有几个人愿意看你的电影?” 听她这么一说,游来反倒有点兴趣了,“哦?你介不介意跟我说说,大家都为什么不愿意看我的电影?” “脑子进水了吧?”女记者看神经病似的看着她,“我可没功夫跟你废话,大导演。”她不屑地翻个白眼,撂下一句:“听了几句吹捧的话,还真把自个儿当神了?”一阵风一样跑走了。 游来默默看着那个灵活矫健的背影钻进几米外的箱车中,随着几声不怎么流畅的发动机启动声响起,黑色铁皮箱子一阵摇头摆尾,嚣张地擦过她身侧,留下滚滚黑烟。 游来在烟雾里无声地咧开嘴,那黑烟仿佛自有意识,就像是它主人吐露的最恶毒的诅咒,阴魂不散的缠绕在游来周身。 料峭春风吹起游来的发丝,在她身后不远,又一辆车子启动声响起来。游来点燃一支烟,高级房车无声滑过她身边,像一道黑色的光芒消失在弯道上。 阳光亮得刺眼,把游来照得无所遁形,走出象牙塔的公主除了这一身高傲的筋骨,原来只剩下失败和狼狈。 红日冉冉升起,她朝天上吐了一口烟,又见面了,这个热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