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五毒童子来时,号称放毒虫害了全镇的人,其实不过胡吹大气,想吓得黛玉等人不敢出门而已。转天一早客栈掌柜便匆匆出门去,说是要到衙门报官,谁知一看街上人来人往,问起夜里来,说是不知从哪里爬来许多蛇虫之类,虽没伤人,但众人都吓得各自回家,是以外面一片静寂。
黛玉听说那日一场惊心动魄,并没有伤到什么人,觉得颇为宽慰。当下清点随身所带的药物,又托客栈掌柜,千方百计寻了些常见的避毒药草一总带了,跟李寻欢再次上路。
李寻欢已觉得这个外表柔弱的小表妹颇为可靠,尤其她学了怜花宝鉴,实在是自己的一大助力。但看着她毫不犹豫地跟着自己上了马车,不像去闯龙潭虎穴,倒像两个人过年走亲戚一般从容,又不禁叹了口气。
黛玉闻声,着意看了看他,便道:“你在想什么?”
“没有什么。”
“你还瞒我!”黛玉笑道,“你看你眉头锁的,都有皱纹了。怕不是被我说了那么一句,非要充个长辈来给我看看?”
李寻欢看着她言笑晏晏,一张清秀的脸庞上一丝阴霾也无,兼着身体渐渐康复,病容尽去,显露出青春朝气来,不再像傲雪寒梅那般清冷,倒像春日菡萏,虽未及盛开时的灿烂,说不出的娇艳明丽,忍不住心中一动,嘴角也不由得勾起一丝笑容。
黛玉打趣本为了宽慰他,看他笑了,已放了心,又道:“我知道你担心阿飞,不过你之前也说过,少林寺的和尚捉了他,原为引出你来,想必此时还没有什么危险。”
李寻欢“嗯”了一声,却道:“我不是担心阿飞。”
“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李寻欢顿了顿,又叹出一口气,“我们今后的路程,恐怕会很不太平。”
就像是要响应他这句话似的,马车蓦地一震,跟着听到马嘶之声,车子也仿佛失了控制,颠簸得极为厉害,几次都险些翻倒。
黛玉惊叫一声,但马上就有一只手过来挽住了她。她稍稍定神,才发现李寻欢伸开手臂,自己几乎全然被他护在怀里,脸上顿时一热。
她素来重情,又爱看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倘在旧日平安时节,早是又羞涩又窃喜,心里比出无数旖旎缠绵的故事来。但此时哪有那般心思,只心中一动,念头早转向别处,心道怕不是有人偷袭,是以表兄神情如此严肃。若是自己不在身侧,他便没有挂念,直接出去拼杀就是了。
这般想着,便脱口道:“你……我们弃车如何?”心念一转之间,还是把“你”改成了“我们”。
“弃车?”李寻欢眉梢一跳,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轻笑道,“别怕,我们不出去,外面的人才会着急。”
“外面……是什么人?”
“不知道。”李寻欢简短地回答一句,想了想又苦笑着补充道,“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敌人未免有点多了。”
两人都不再开口,只是静静等待。果然片刻之后,听得外面马一声悲鸣,跟着车子颠了两下,便即停住,再没有半点声息。
黛玉胸中砰砰乱跳,生怕自己叫出声来,悄悄隔着衣袖掩了口,才去看李寻欢的神情。见他向自己一望,目光温暖,像是充满了安抚,不觉心里略定了些。
又过了一阵,外面终于响起一阵阴恻恻的笑声,与其说是人在笑,倒不如说是鸱枭夜鸣。
“原来大名鼎鼎的小李飞刀,也不过是缩头乌龟罢了!”
说话之人声音忽左忽右,忽远忽近,竟分不清身在何处。
黛玉不由心想,据说表兄的飞刀绝技,出手例不虚发。外面这人一直变换身形所在,看来是怕躲不过那一刀,这场偷袭就了笑话。那位王怜花公子曾在笔记中说,这世上故弄玄虚者,多半并无自信,是以要用光怪陆离的花样迷惑他人,以掩饰自己的胆怯,看来此言庶几近了。
李寻欢似也已料到此节,并不生气,淡淡一笑道:“伊哭?”
黛玉听得这名字耳熟,回想起之前李寻欢带那游龙生返回客栈时,曾说过暗算下毒者就是“青魔手伊哭”。这人中了表兄一刀,竟还敢来寻衅,也真是阴魂不散。
只听伊哭在外面又是一阵冷笑,道:“你倒是好运气,竟然未死?”
李寻欢笑得更加悠然,道:“像阁下这样的人都不肯死,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我比阁下还活不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