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梳辫子的女孩子嘟起嘴来道:“爷爷从未给我讲过,我怎么会知道?”
那老人“嘿”了一声,端着烟袋道:“这位李探花,乃是金陵世家子弟,自他以上三代之内,便中了七名进士,当真是声名煊赫,两朝圣眷昌隆!”
辫子女孩道:“咦?两朝?这么说,这李家还是前朝名族了?”
老人道:“不错。本朝太祖爷坐了龙庭之后,开科取士,那李探花的父亲正值当年,雄心勃勃前往赴考,只道状元便在掌握之中,谁知殿试下来,竟屈居了第三。”
辫子女孩道:“殿试第三便是探花郎,原来小李探花的爹就是老李探花!不过状元、榜眼、探花乃是三鼎甲,也算不上委屈了吧?”
老人道:“话虽如此,但去科考的士子,哪个不是心高气傲?那老李先生没得头名状元,心里不忿,这又没有重考的例,只得勉强受了。盼着自己后代将来争气,圆自己这个状元的念想。”
他和那辫子女孩一搭一唱,说得甚是热闹,客栈中尽是市井中人,也没听过这些科举故事,都觉津津有味。只有李寻欢听他们讲自己家故事,而且颇有调侃之意,虽不生气,也觉得无奈,暗中苦笑着摇头。
游龙生看着他神情就是一乐,压低了声音道:“你家倒也真有趣,怎么就跟探花有缘,也难怪你家老爷子意难平。”
“这倒不是的。”黛玉听那老人说的已是漏洞百出,又见游龙生也不解其意,反来打趣,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殿试虽也要考文章,但其实多半还看谁合了圣上眼缘。自唐代有科举起,‘探花使’就是个风流名号,专一选少俊者遍访名园,采鲜花装点琼林宴的。是以历代探花都要选年轻貌……嗯,相貌出众的,比之状元,其实别有一番风光之处。”
“哦?”游龙生一怔,又看李寻欢没有反驳,方才信了,先赞道,“林姑娘果然读的书多,见识与常人不同!”自己想了想,又看看李寻欢,忍不住笑道,“敢情你和你家老爷子,还是吃了相貌的亏!现如今满江湖都‘小李探花’的叫着,难为你也不反驳!”
李寻欢满脸无奈,捏着额头道:“我反驳什么?”
游龙生仔细再想想,更是大乐,拍着桌子道:“也对也对,叫你怎么开得了口?‘我父子都因生得太好,才不得中状元’么?别人指定要骂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们这边打趣,说话声音越来越大,那说书的老人似也有所察,微微一笑道:“老朽讲的是民间传言,至于这探花的名头带来的是福是祸,怕是只有李探花自己才知晓了。”
辫子女孩也跟着眼波一转,特地向他们三人一瞟。黛玉见她目光灵动,却毫无轻浮之意,不禁含笑点头示意。那女孩便也报之一笑,才转回去道:“爷爷,那位李探花,如今想必位极人臣了?”
“非也!”那老人正猛嘬了一口烟袋,半晌方喷出烟来道,“那位李探花还有个兄长,比他先举仕的,也是位列探花。是以金陵李家有‘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之称。只可惜他家人寿数皆不永,没过几年,老李先生与大李探花相继过世,他家老夫人也早就不在了,单剩了小李探花一人。那位小李探花在翰林院供职,却是个恃才放旷的性子,没多久把同僚得罪了一个遍,同僚因此多有上本参劾他的。小李探花觉得没意思,索性下野为民,行走江湖,结交三教九流的朋友,嘿嘿,一时颇有孟尝之名啊!”
辫子女孩拍手笑道:“没想到竟是这般人物!爷爷说的,连我也仰慕起来了!”说话间有意无意的,又瞟了这边一眼,这次便着意盯在了李寻欢身上。
游龙生低声笑道:“我看这对祖孙,怕是早知道你的身份了,才当面对你说这些话!”
李寻欢也“嗯”了一声,神色不动道:“还不知是什么来头。这里离嵩山已不远,总要小心提防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