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终于踏出乱葬岗,这千年来一直呆在这里,不曾出去半步,不料出去后,飞得也是跌跌撞撞,这么多年没出过乱葬岗,飞得自是生疏。 我心里有些惶恐,怕不巧遇见夜游的道人,看到灯火就躲躲闪闪,凭着印象,终于找到了安云山。 安云山立于银汉飞星之间,略有阴暗,我绷紧了神经,唯恐遇到不该碰见的人,一有风吹草动,我就慌了神。 待飞到山顶时,也不知过了多长时辰,我回忆了一番,进了山里,找到了那条九曲回廊,我绕过回廊,停在唯一亮着的屋前,静静立在那里,屋子里没有走动声,我不敢动弹,若是被发现,我定会被打得灰飞烟灭。 我趴在门上,透着白色的门纱努力向里面望去,什么都看不见,我有些失望,叹了一口气。 “何人在此?”里面的人低声道。 那是他的声音。虽被平尸毒侵蚀了身体,语气变得低沉,可我仍认得出那声音。 我心底一沉,不知是何翻涌而上,一直漫入头脑,勒得我喘不过气。夜里也有野莺啼啭,可当我反映过来,有莺鸟时,已经在去丹穴山的路上。 我急不可待,什么都抛开在脑后,管他途中窜出几个道人挡了去路,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今夜道人们都安心入睡,就这么毫无阻拦的,去了丹穴山。 颜椋生在丹穴之山,其上多金玉。丹水出焉,而南流注入于渤海。有鸟焉,其状如鸡,五彩而文,名约凤凰。颜椋,便是那只凤凰。 颜椋和十荌是在漆吴山与我相遇,我一直住在漆吴山,漆吴山有十七座山,七千二百里,漆吴山上的护山神兽便是有鹿角、牛耳、驼头、兔眼、蛇颈、蜃腹、鱼鳞、鹰爪的蛟龙。十荌则来于青丘山阳,她本是青丘的护山神兽九尾狐,曾与白兔、蟾蜍、三足乌一起服侍在西王母的坐骑旁,后来因西王母相助,千年修炼得道成仙。 我曾看过《南山经》,上面记载的丹穴山与青丘山后都加着一句:“其上多赤石、金玉。”唯有我这漆吴山只写着“其上多鸟兽、粪土。” 刚开始,我以为这世上的人都和我一样一穷二白,可那日,我正在山阴掏鸟蛋吃,突然见树下冒出了两个衣着华美的人,吓得我从树上掉了下来,趴在颜椋与十荌面前,颜椋先是一愣,后又疑惑地问我:“你是这漆吴山山主的童仆么?”我瞪大双眼看着他们,对我而言,能穿上干净衣物的便是有钱人,而他们不但穿的干净,衣服外袍上每片地方都用金丝绣了花纹,戴着各种我没见过的配饰。我木讷地看着他们,年幼的羡慕嫉妒心旋即产生,抓起地上的石块便朝他们扔去。 不打不相识,从那时起,我们三人便在一起四处游荡玩耍。 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丹穴山。 找了几转,发现颜椋正坐在建于丹河之上的醉生榭里,逗着几只蛐蛐。 他见了我的身影,有些诧异:“不是讲好的,明日来接你?你怎么一人就来了丹穴?”语罢,左右看了我好半天,才舒了一口气:“幸亏已经深夜,没有遇上什么道士。” “颜椋,我来找你,是求你帮我个忙。” “何事?你尽管说。”颜椋合上了蛐蛐罐子,放在桌旁,拍了拍手上的尘灰。 “你与安云山的清和,交情如何?” “早些年一同博弈,会了几局,除此之外,再也未有其他联系。” “那好,你也知道,这清和中了平尸毒,此毒乃巫山之毒,当年去贯胸国经过巫山,你我都知晓此毒该如何解。明日你去找崇道,告诉他解此的法子,引着他来乱葬岗。” 颜椋瞳孔放大,瞪着我,停了半天,才启唇:“终南,非我多虑,你要我告诉崇道,让他来找千年之躯,莫非你要做这药引?” “你脑子糊涂了?你若是化成人身,还如何永生永世活在这世上?” “这忙你尽管找他人来帮,我不会听你的话,乖乖告诉崇道这毒如何解!” 颜椋嘟嘟囔囔骂个没完没了,我敲了敲他的蛐蛐罐子,意思他打住,我朝他解释:“我生前见过这安云山的清和,忘了因何事,总之欠了人家一纸人情,如今他正好有难,我能帮便是一帮,且这乱葬岗化成人的千年之躯也多得很,随便求一个为清和放血解毒,也不是什么难事,你这蠢脑子,净往坏处想。”我东拼西凑,扯了许多幌子,生怕颜椋发现。 颜椋辄然,上下打量,左思右想,末了,终于叹了口气,甚是无奈:“总怕你骗我,你这人,讲话只可信三分。罢了,我先把你送回乱葬岗,再去一趟安云山,将解毒法子告诉崇道,带着他一同来乱葬岗,寻千年之躯,那时候,你先躲着,待我们寻到后,我再来找你。” 我思索了片刻,应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