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晚风从云里漏出来。李维多坐在那里只觉得这是她这一整年来遇见的最神奇的事,比许尽忱和她告白求婚还令人匪夷所思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手指修长,养尊处优,拿着一把小刀要给她剪脚、趾、甲。
拜托他又不是她爸爸。
李维多按下直接逃离这间房间的冲动,慢慢往边上坐了一点:
“抱歉,我没有……让人给我剪脚趾甲的癖好。”
“刚好我也没有给人剪脚趾甲的癖好。”
陈利亚用酒精擦完刀刃,又拿出一盏银制打火机,把刀烧了一遍。神情专注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她解剖开来再缝上:
“袜子李可可。”
“……”
李维多脚往里缩了一点:
“我的意思是,我自己可以剪脚趾甲,您不需要……”
听见她小仓鼠一样悉悉索索往一边挪动的声音陈利亚终于抬起头正眼看她:
“你带了指甲剪?”
“……没有。”
“那你带了剪刀。”
“……没有。”
“好巧,我这里也都没有。”
他俯下身,明明看不见手指却准确地抓住了她的脚踝,晚上一提她的脚就落在他膝盖上。
他按住她像按住一只不听话的猫。
“李可可再说一遍,我没有给人剪指甲的癖好。但这里仅有的工具,就是匕首,如果你能自己用匕首把脚趾甲削掉,那你现在就可以带着我的匕首离开了。”
“……”
那她大概只会用匕首把自己的脚趾削掉。
李维多捂住自己的筒袜,起身就想往外跑,脚踝却被他牢牢握在手里,怎么都挣不开:
“我可以明天去办公室剪……”
“那我今天晚上就要为了你的指甲一夜不眠?”
陈利亚看着她,慢慢地、毫不留情地把她的手掰开:
“李可可,在我失眠和你失眠之间,秉着一颗善良的心,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你。”
“……”
这都是什么魔鬼癖好?
她平时没有穿袜子的习惯,现在完全是为了在房间里走路的时候,不会发出声音吵到他,因此选择的是宽松版。他一拨袜子就掉下来,那双小小的、白皙的脚,就被他握在手里。
小小的,柔软的。
像菌类小小的伞。
就像他之前预测到的一样,他一只手,简直可以把她两只脚都包在一起。
就是太凉了。
凉得像一片雪花,落在他手心,又慢慢融化开,消失不见。
桂花一季季地开,又一季季地谢。那个时候,那个黄昏快要过去的时候,那个天上飞鸟从南边飞回来的时候。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看见了幻觉?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看见了不真实的荒谬?
玩具熊高坐在书架上,觉得自己的网络系统受到了惊吓,有点乱码。
可这实在太荒唐了。
李维多趁他转身拿匕首,用力踢开他的手,四脚并用地爬到沙发顶上,陈利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就这样被她挣脱开来。然后……然后她意识到自己爬错了地方,沙发顶就像一个孤岛,她四只脚蹲在那,哪都爬不过去了。
一转头手里就空了的陈利亚:“……”
他“看”向沙发顶,平静道:
“下来。”
“不要。”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李可可。”
陈利亚朝她走了半步,她立刻往后挪半步,他也就只好停下:
“你知道你的脚趾甲已经快5厘米长了吗?”
“……那我也不剪。”
剪脚趾甲那么难过。
人的脚趾不如手指灵活,带着一点天然的弯曲,她一想到剪脚趾甲要把脚趾全部伸展开来,尤其是中间那根脚趾,就觉得全身都不好了。仅次于让她吃他煮的东西。
这个男人怎么总是这么讨厌?
她吃不吃东西,和他有什么关系?她脚趾甲多长,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李维多隔着裙子抱住自己的膝盖,与他谈判:
“你不剪,我就下来。”
“……”
陈利亚看了她一会儿,像是放弃了,把匕首放到桌面上,又投降一样抬起手,后退一步向她展示他的手上空无一物。
“好,你下来。”
李维多这才舒了一口气。
可还没等她这口气舒完,她的手腕忽然被人捉住,向前一拉。
她整个人被拉起,裙摆被风吹得鼓胀,还未来得及落下,她人已经落进他怀里。他抱着她转了半圈,坐回沙发时,那把匕首也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他手上。
裙子散在他膝上,像黑色大丽花。
李维多惊魂甫定地坐在他腿上。
她的脚缩在黑色丝绒裙摆里,是小小的一截兔子尾巴。
他握住她的脚,觉得自己像在给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猫修理爪子,匕首一点点修剪出的轮廓,竟然比用剪刀还要准确整齐得多。
他“看”了她苍白的脸一眼,抿了抿唇,轻声说:
“你很害怕?”
李维多摇摇头。
“那你躲什么?”
“因为变态。”
李维多脸色依然苍白:
“你不觉得这太变态了吗?”
“……”
她的发带刚才散下来了,现在黑绸缎一样垂在他脸颊旁,带着一种悉悉索索的凉。
“太变态”的陈利亚又剪下她一根指甲,慢慢意识到,让她坐在他腿上或许是个坏主意。她挣扎时挣扎得很剧烈,不挣扎时又有一种认命的可爱。他剪到她第三根脚趾时,她整个人在他怀里瑟缩了一下,像一片羽毛在他怀里挠了挠。
陈利亚:“……”
他又抿了抿唇,加快了速度。
不然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可能就不仅仅是“太变态”三个字能说清的了。
但这能说明什么?
她是女人,他是男人。他二十七岁了不是七岁。他没有任何疾病。
情欲是杯中影、锦上花,是可有可无的点缀。他不管有什么样的反应,都是正常的。性的历史,比爱情久远,比人类久远,甚至比物种久远。
所以,这根本不能说明什么。
一只水母和另一只水母交配,就说明它爱上了另一只水母?
拜托,它们连大脑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李维多觉得这三个度日如年的月都要过去了,陈利亚终于抬起手,李维多立刻从他怀里爬起来,手脚并用地从他手臂下钻出来,然后挑了房间里一把离他最远的椅子,站在椅子后面。
陈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