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挽碧提了壶茶,携了两个瓷杯,同常宁坐到了船头供客人们乘凉的位置。
此刻天要落雨,江面上难得不凉快,灼热之气低低地压下来,便是喘口气也难受。不过是四月天,渝州的天气已然如同初夏。
头顶上悬着几顶乌黑的云,硕大地堆积在天幕之上,依稀可见其背后的落日透出来的微弱光芒,林挽碧拿手撑在眉骨上,搭了个“凉棚”,极目远眺,忽而江面上飞得很低的水鸟掠过,打个旋又疾疾地掉头,朝她这方而来。
林挽碧不是没见过这场景,儿时她同父亲到海边游玩,手中拿了块饼,一只鸥鸟冲上来便给她衔了去,她当场被吓得哇哇大哭,林华将军哄了好一阵。由此她记得,要买两样东西,一份用来喂这些凶巴巴的“小玩伴”。
那水鸟原意其实就是在船上找个地方歇歇脚,留个一会儿就飞走了。儿时对于这水上猛禽的阴影颇有点深,林挽碧吓得直直地往后退,慌乱间没站稳,脑勺朝后倾去。
聂清珏没做多想,本能地动作是从身后接住林挽碧,那壶中滚烫的茶水因这猛然的动作,冲出了壶上的盖子,近一半泼到了他身上。
随后,林挽碧惊慌失措间手不稳,茶杯和茶壶齐齐跌落在地,摔出的动静吓得那停驻的鸟儿没命地逃了。
“常宁,你没事吧?”惊魂未定的林挽碧站稳后,迅速回头询问道。
聂清珏比她高出不少,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昂头的林挽碧,她脸上的表情认真,清丽白皙的面容在紧急情况之下涨得通红。
这和从前那副稳重自持的模样差得很远啊。可明明和从前认识的她那般不同,除了新奇可爱之外,聂清珏并没觉得有什么,当然,更没有因茶水溅了满身而怪罪她。
林挽碧看到的却并非这么个意思,她见面前之人目光沉沉,又瞧见他的前胸处洇开一滩水渍,想起貌似慌乱间还踩了他一脚,自觉大事不好,乖乖地低头道歉:“常宁,我刚刚着实被那鸟吓坏了,对不住。”
“无妨,它飞走了,不用怕了。”聂清珏指着此刻空空如也的甲板说道。
说这话的语气实在不带任何情绪,林挽碧却从中听出了关切的意味,她忽然想到一种说法:那些表面上看起来冷若冰霜的人,内心往往温柔,不过是给了想给的人。
不过林挽碧极快地打断了自己这种想法,这不是面对朋友该有的心思。男女之间那点事儿,无非就是在细微末节上生出的那点儿不同,她一个寡妇,另一个乃有妇之夫,虽说她把常宁当朋友,万一他们中任何一个生发出了那点儿不同来,对谁都不好。
禁止多想,林挽碧告诫自己。
“这茶水有些烫,隔着衣物想来也是没事儿,快落雨了,常宁回去换身儿衣服吧。”林挽碧以此做结。
船上的舱室的装潢虽谈不上大手笔,但胜在雅致,因此也是价值不菲的。林挽碧独自一人,细细地将室内的陈设看了个遍,找出了好几件可圈可点的物件儿,引得她有了点儿创作的念头。
她盯着案几旁挂着那副《琵琶行》,又想到午后听过的话本子,顿时便有了灵感。
她跟着杨永慎读书的那些年,诗歌的天赋连一般都够不上,幸亏在书画一事上深得杨老先生的喜爱,否则恐怕早被脾气不好的杨永慎给赶回了家。不过,林挽碧还有一大爱好,就是写话本子,杨永慎并不反对,但硬是没敢告诉林挽碧她爹。
船上说书的李九先生本家功夫相当了得,说起故事来,让看客们有身临其境之感。林挽碧觉得,今日那话本子配不上这位先生的口才,若她改编一二,定能更加卖座儿。毕竟,她在帝都时悄悄写过些,当时还赚了点儿钱。
林挽碧向来是个行动迅速的,想到便托人找来了话本子的原稿,开始细细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