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掀帘问:“那你为何返身回来?”
张不移策马走至马车旁侧,而后低声答:“我本想将他们诓走,留你我独处,没想到霍子理不中计,唉,失策。”
“你们倒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昭元抬眼:“不过,不移郎君说话最好持重些。”她落下轿帘。
张不移怔愣,而后反应过来,曦娘是为“独处”二字害羞,不由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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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流民聚集处,官兵将赈灾粮分发下去,同时,昭元嘱咐他们一件旁的事——从灾民口中,探听新君的风评。
昨日,昭元去甘露殿回禀灾民情形,杨相也在场,他禀报了件时事。
杨相说:“坊间传言:新帝不堪重任,故而天不降甘霖,殃及百姓。”
……真是,杀人诛心。
这种流言,想必是齐王一派散播,试图将新君拉下马。没想到被幽禁在府邸,还如此不安分。
故而,今日昭元派人打听流言究竟到何种程度,以便对症下药。
另一边,张瑜娘吩咐仆从取出装了玉露团的食盒,犒劳诸位国子监学生。她自己则端起其中一碟,走向远处那安姓郎君。
安阜称好一升米,交给一对灾民母子,再称六合米,递向一位中年汉。这是朝廷此次赈灾之制,凡汉逾年十五者,赈米六合,妇、童则赈米五合,且十合为一升。
分发完一桶米,安阜直起酸痛的腰,握拳使劲捶两下。
“安郎君。”
身侧响起一道声音。
安阜转头看去,原来是张博士之妹。他作揖:“张女郎。”
张瑜娘福身回礼,将盛着玉露团的白瓷蝶递出去:“安郎君幸苦,且先歇息片刻,用些吃食。”
安阜立即谢过。
……
昭元看向他们那边,露出了然的神色。
“你瞧什么?”张不移凑过来问,随着她的视线瞧向张瑜娘那处。
昭元:“你难道看不出来?”
张不移笑笑:“看破不说破。来,你也尝尝玉露团吧,我特意带来向你示好,以求冰释前嫌。你可愿给我这个面子?”
昭元垂眸,扫向垂涎已久的吃食,而后抬起眼:“你话都说到此处,我怎好推拒。”
张不移:“请用。”
昭元伸手拿起一块,假装真是看他的面子,而不是因为自己馋。
张不移叹一声:“唉,总算劝你吃了一块,不然我便是白费辛苦。”
昭元轻笑:“能言善辩。”
樟树下,孙二郎摇摇头,同霍哲道:“看他们谈笑风生,我觉得极其刺眼,不知霍兄是何感想?虽然以张不移的家世,尚公主也可以,你说是不?”
霍哲瞥他一眼。
孙二郎又道:“哎,但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怎么也是你在前头。”
“别幸灾乐祸。”霍哲说:“你若中用一次,我便也心甘情愿忍下你如此做派。就说方才跑马,你独自可跑得痛快?”
孙二郎:“……我当时一人跑在前头,以为将你们俩都甩开老远,当时确实得意得很。但谁能料到,你们一个个都如此工于心计!”
霍哲:“兵不厌诈。”
孙二郎嘟囔:“那张不移兵书倒也吃得透,不过那是他该读的东西么。”
而后,迎面走来一位侍卫,对霍哲回禀:“禀中郎将,灾民中确有‘新帝不堪重任,故而天不降甘霖,殃及百姓’的传言,且已沸沸扬扬。”
霍哲脸色严肃地听完,转身走向昭元。
孙二郎便瞧见,霍哲径直上前,打断昭元公主与张玦的谈笑,禀报方才侍卫所说流言一事。
看,公报私仇!
昭元食欲尽失,皱起眉,捏着玉露团不动作。
张不移:“曦娘,你怎么不吃了?”
昭元:“我此刻没有胃口。”
张不移劝道:“你倒也不必如此操劳。我听父亲说,长公主扶持新君时曾言,为君者只要知人善任就够了,莫非她自己就是这么御下的?你作为她的女史,难道需要事事为她出谋划策不成。”
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孙二郎只见长公主神色有些不对。他不由抬步走过去。
张不移添油加醋,说:“如若真是如此,那长公主御下可谓严苛,甚至刻薄。”
昭元整张脸拉下来,将玉露团扔回食盒内。玉露团骨碌碌滚了两圈,撞上食盒边沿,停住。
孙二郎听见这一句,虽不知全貌,但也清楚张不移这是又诋毁昭元公主了。话说,张不移怎么就这么点背,总当着人面得罪人。
他视线一转,看见霍哲那个老狐狸,面上一派正气。
真是坏得流油了!
孙二郎憋笑,放轻脚步,走过去偷听。
“你看,”张不移道:“你次次都维护长公主,次次都与我置气,我实在不解,长公主是给你下药了不成。唉,不吃便不吃,我道歉还不成,别摆脸色了,嗯?”
孙二郎眼观鼻鼻观心,心想哪是下药,你面前就是真身啊,不移郎君最近真是让他看足了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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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官兵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着禁军服饰,甩动长鞭大声呼喝:“圣人有令,尔等冲撞京中贵郎贵女,速驱离城隍庙下,不得延误!”
长鞭破空声阵阵,鞭挞手无寸铁的灾民。顿时灾民如鸟兽散状,惊起一片哀嚎。禁军骑马踏过草棚,把破锅陶碗推倒,噼里啪啦碎一地。
听见远处响动,昭元望过去,皱眉:“怎么回事?”她立刻吩咐霍哲:“去看看。”
霍哲领命,快速领着人过去。
昭元赶到时,霍哲已与禁军打起来。一名禁军骑在高头大马上,手中挥舞长鞭,鞭尾落在百姓皮肉上。
霍哲拔剑,用剑尖挑飞一颗石子,击中那名禁军手腕,禁军吃痛,鞭子即刻脱手,落到马蹄下。
那禁军恼羞成怒,呼喝:“尔等何人,竟敢阻挠禁军办事!”
其余禁军见状,纷纷聚过来:“皇帝诏令,你们竟敢阻挠,嫌命长不成!”
昭元走上前,蹙眉:“皇帝诏令?”
……究竟是何人在浑水摸鱼,禁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灾民们惶恐不安:“皇帝要杀了我们啊,活不下去了……老天爷不落雨,也不让我们活命……”
昭元深深拧眉,喊道:“稍安勿躁!皇帝不会杀百姓。”
身旁的千牛卫为昭元扬声传话,中气十足的声音盖过百姓的哀嚎。
昭元抬头,质问禁军:“何人派你们来的,诏令何在?”
禁军们凶神恶煞,蛮横地驱赶:“快滚开!”
昭元深吸一口气,用眼神示意尤女史。
尤女史立刻从袖中取出令牌,抬手举高,走上前:“镇国昭元长公主在此,速速跪迎!”
禁军惊疑不定,面面相觑。
下一秒,霍哲走上前,道:“千牛卫拔御刀,护驾!”
话落,千牛卫众人齐刷刷拔出环首长刀,刀身雕饰睚眦神兽,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千牛卫列队一排,直指马上的禁军。
此刻还有什么可怀疑,禁军诸人立即屁滚尿流从马上跌落,声音不齐地参拜:“参见长公主殿下——”
旁侧,张不移目瞪口呆,怔然不动。
张瑜娘低声说:“大哥哥,那位霍女史……是长公主?自从几年前,先帝龙体急转直下,长公主也就不大出宫,怪不得你我没认出来。你一向不满长公主,方才没做冒犯之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