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雾山上,心急如焚的真菰等来了一只鎹鸦。
头上有一撮白毛的小黑鸟还是个宝宝,词汇量和嗓门都和前辈们相去甚远,风驰电掣地一头撞进鳞泷左近次的窗户,和培育师叽叽喳喳比手划脚了好一会,就径直冲出去消失在了树林间。
在三个孩子嗷嗷待哺炯炯有神的目光中,培育师咳嗽了一声,有点心虚地清了清嗓子。
“朝日去执行任务,她的鎹鸦已经在找她了,吃饭吧。”
“哦……”禾井和林太郎乖巧地应了一声,拿起筷子。
只有真菰听到了小男孩轻轻的嘟囔声,飞快地淹没在吸面条的杂音中。
“我还没和她道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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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们真的不能再商量商量了吗——?”
女孩有气无力的声音沿着她飞奔而去的轨迹拉长成断断续续的一条线。
“就这么差我这口吃的吗??”
刚刚才猛地从树林里飞出来带走她一点血的长藤闻言慢慢地停住了,这玩意微微曲起来猫尾巴一样上下摇晃的时候带着一点诡异的俏皮味道,像一个小女孩天真歪头。
下一秒小女孩的声音就真的响起来了。
“不,是两口,你们两个人。”这位很认真地纠正朝日:“我知道你把她藏起来了。”
朝日确实把木村藏起来了,尽管女孩瘦的要命,远远不足一个正常人该有的重量,但在背着她在“山神”的藤蔓攻击下东躲西藏,兜了巨大的两圈之后,也成功地把朝日累趴下了。
朝日不敢把她叫醒,生怕她一醒就立刻投入鬼的怀抱,但继续拖着她显然也不是个事,朝日思前想后,找了片植物稀疏的地方把她埋了。
其实像最终选拔的时候锖兔把富冈藏起来一样捆在树上是最合适的,但朝日现在很怀疑袭击她们的就是林子里的植物,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就是自投罗网。于是她找了一块看起来树根比较少的地方,把木村竖着种进了土里。
朝日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在“山神”没有找到她的间隙提心吊胆地思考怎么把木村种的比较舒服。
首先胳膊要埋进去一半,确保就算她醒了一时半会也挣不脱,不能全露在外面便于她逃跑,也不能全埋在里面,以防自己遭遇不测没有人来挖她;周围要找点枯草之类的东西盖上,又不能全盖上让她无法呼吸……
“不好意思啊,我也是第一次,要是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你就忍忍。”她拍了拍那堆看起来像枯草一样的东西。
“其实这个事是这样的,我对召唤了解的还很少,但如果真的不想活了的话,我是不会被你叫过来的。”
木村早季还没有醒过来,带着湿气的土腥味钻进鼻腔,让她在昏迷中也不自觉皱着眉头,在最深沉的梦境里,她听到截然相反的两句话。
一句很熟悉,来自她喝多了酒暴怒的父亲——“你这么没用的女儿怎么还不去死!”
还有一句特别激动,是她没听过的陌生小女孩的声音。
“所以求你了姐姐,加加油啊呜呜呜——!”
“我知道你把她藏起来了。”鬼说。
朝日叹了口气,白发小姑娘泄愤似的在离她最近的树根上踹了一脚,恨恨地说:“是啊,你什么都知道,我还打个鬼。”
“你打的确实是鬼。”鬼赞同道。
这鬼说话好像富冈义勇。一股无名火直冲上脑门,朝日向因为被她踹了一脚不情不愿地开始蠕动起来的巨大树根投去一眼,立刻害怕地冷静下来。
这地方光线微弱,很难判断时间过去多久,但根据自己已经一根手指都不想抬起来的疲劳程度,朝日至少已经在这片林子里和它纠缠了大半夜了。直到现在,朝日都没有见过“山神”的真身。
明明最开始现身的时候树干里的那张脸是个男人的脸,现在在藤蔓尖端冲她呲牙的这个又显然是个小女孩。
难道这片林子里每一棵树都是一个不同的鬼吗?
想到这个可能性朝日几乎立刻就不想努力了。
“那你干嘛还追着我跑,先去把她吃了不好吗?”她开始破罐子破摔。
那鬼沉默了一会,理直气壮地回答道:“我不知道你把她藏在哪,就只好先抓住你再去慢慢找她。”
咦?
“……这有啥慢慢找的,”白发小女孩无语地看着它:“通知一下你的小伙伴,又是藤条又是根的大家一起地毯式搜索,不是一秒钟就能找出来了吗?”
那藤条不动了,它像是在思考一样左右晃了晃,笃定地说。
“你在试探我。”
它对这试探感到不太高兴,于是离朝日最近的一根树枝就毫无预兆地迎风暴涨,抽长成一根长满倒刺的鞭子一鞭子向她扫了过去。
朝日以一个跳大绳的动作蹦起来躲开,在它重新荡高的时候一把抓住它带刺的尖端,抻直了用膝丸斩下去。
“你把我弄疼了。”那半截藤条掉进土里,一个照面就融化在了里面,鬼像小孩子一样抱怨道。
“哦,托你的福,我现在也挺疼的。”朝日耸耸肩。
“你乖点就不会疼了。”
“我乖点就死了。”
鬼不说话了。
朝日送死当然不急,这鬼也没必要和她搞声东击西这一套,木村八成没事,刚好趁着和它聊天休息一下。
过了一会,鬼慢吞吞地开口:“我没有什么小伙伴,这山里只有我一个鬼,所有袭击你的树都是我一个人操控的。”
“那你还找不到她?”
“……你又试探我。”鬼不高兴,又抽了一藤条过去:“但是看在你和我说话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
“因为我还不够强,所以不能同时控制所有的植物,找你就不能找她了。”
朝日想了想:“那你找我吧,别找她了,你看她见到你话都不会说了,肯定很没有意思。”
“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她和那些进山的人一样,就只会说点什么祈祷丰收拜见山神之类千篇一律的话,要么就是吓晕过去,我遇到这么多人,除了猎鬼人之外你是和我说最多的。”
朝日差点呛到自己,她纠结了一下先问鬼为什么觉得她不是猎鬼人,还是先问山神的事,最后选了后面一个。
“那你是山神吗?”
“我是啊。”
“?”
“我用血鬼术长植物,满足人类想找到珍贵药材卖钱的愿望,没有我他们要饿死了,他们都崇拜我,我为什么不是山神啊?”鬼把脸换到一朵长在树缝里的蘑菇上,变成一张美女:“你看,我还能随便地变样子呢。”
鳞泷左近次在锖兔和富冈他们走之前把朝日也一并叫过去,向他们科普过鬼杀队的一些常识,其中就包括了一些具有特殊能力的鬼,就像猎鬼人会呼吸法一样,鬼掌握一种叫做血鬼术的异能,能大幅度增加鬼的实力,一旦遇到就要千万小心。
“?你怎么哭了?”
“没事,”朝日抹了把脸强颜欢笑:“我运气真好。”
“虽然我也不知道山神具体是什么东西,但听起来还挺有道理的,”朝日附和它一下:“那他们说你收祭品是怎么回事啊?”
“我饿。”鬼叹气:“再说了,我为人类做了这么多,他们不应该回报我一点吗?都是他们自己要来的,居然还有人专门跑进来要找我,说一定是妖怪杀了他女儿,要把我找出来烧死。”
“……然后呢?”
鬼笑起来,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我把他也吃了。”
朝日沉默了一下:“你这一天得吃多少才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