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的水花还没褪去,小家伙的眼圈还泛着红晕,但那对紫红色的眼瞳里却在听到我话的时候自动自觉地掺上了点透着嫌弃的鄙夷。
“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明明就是晴子自己告诉我的吧。”
费奥多尔那家伙说得实在太理直气壮了,以至于那一瞬间我甚至都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什么问题。
但就算我脑子再怎么不灵光,跟费奥多尔在一块儿生活总共也才几个月而已,如果我真的跟他说过名字这么重要的话题,怎么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要试图蒙混过关。”我用指节轻轻敲着桌子:“这样可不能算是回答了我的问题啊。”
“不乖的小朋友可是会被我吃掉的!”
这样的事情显然毫无威慑力,费奥多尔甚至已经习惯到连个眼神都懒得给我了。
但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对付这种不听话的小朋友。于是我又扬了扬下巴,用眼神指向了桌子上的天妇罗:“看到那个天妇罗了吗?”
“不听话的话,我就把它们都塞到你的嘴里。”
“而且以后每天都只做这一样菜。”
费奥多尔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一向漠然的小脸上也罕有地写满了“害怕”。
所以说嘛,小鬼就是小鬼,只要我稍稍用一点小手段,就完全没有什么摆不平的事情呢。
就很骄傲。
总之在我的威逼利诱下,费奥多尔总算跟我坦白了他听说“晴子”这个名字的始末。
其实费奥多尔之前也不算说谎,最先把“晴子”这个名字说出口的的确是我自己,毕竟在遇到费奥多尔之前,这个世界上知道这个名字的大概也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了。
——而且连我自己,事实上也有很多年都没有用过这个名字了。
三百年来,我的名字一直都是银竹。这是无惨大人亲自给我取的名字,我很敬畏无惨大人,也很喜欢这个名字。
所以我甚至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再也不需要“晴子”这样一个名字了——
“名字是这个世界上最短的‘咒’,是人与这个世界缔结的最初也是最深的羁绊。”
“你的本名并没有被抹去,就算你不会想起,也永远都不会忘记。”
这是江户时代府月藩的一个名叫土御门月暗的阴阳师跟我说过的话。
月暗先生说,当无惨大人给了我名字之后,我的灵魂就被他束缚了。从赋名的那天开始,我的一切都只会被那一个人操控,包括生死。
我不明白,也不怎么相信那个有些疯癫的阴阳师说的东西。
因为无惨大人已经不在了,那个应该支配我的一切的男人早在一百年前就已经不在了。
而我却还活着。一如既往地顶着“银竹”的名字活着。
不过有一点,月暗先生的确说中了。我的确没有忘记“鹤见晴子”这个名字,甚至在梦境当中偶尔也会将那个名字宣之于口——
身为鬼的我并不很经常做梦,但偶尔也会在梦境当中回想起一点过去的事情。
“我的名字是晴子。医师大人,您真的肯为父亲大人看病吗?”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位大人的时候。带着一点怯意。
他答应了给父亲大人看病——虽然最后活下来的人是我。
“医师……大人……晴子觉得……难受……”
他的血液流淌进我体内的时候,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即使到了现在我也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