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李小枝瞳孔陡缩。
他手腕轻轻一抖,将那封信笺悄悄吸回袖中,随后冷着脸转过身。
月光下,年轻僧人白袍如雪,风姿绰约,俊美无俦,笑吟吟地注视着自己,正是那晚被唐敖、袁腾非以及自己从海难中救下的僧人。
没等李小枝说什么,周逸笑着道:“所以说,你是这艘船上,除了唐敖之外,唯二能看见小僧真面容者。
可你却隐瞒不报,没有告诉那王总管。
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李小枝脸色陡变:“你究竟是什么人?”
周逸道:“你不仅故意隐瞒王总管,还在伪装商客时屡露马脚,有意让唐敖发现你们的破绽,产生怀疑。你又是什么人?”
李小枝身体猛然一僵,目光冰寒,眼底深处浮起丝丝黑气,突然张大嘴巴。
一股黑气从他喉口旋转着涌出,化作如烟魔影,扑向周逸。
周逸眼皮耷拉,默念一声佛咒。
金光璀璨的“卍”字,浮现于李小枝的头顶,那魔影刚飞出半步,便被“卍”字散发出的金光驱散殆尽。
越来越多的黑烟魔气从李小枝口里涌出,却更像是被那个“卍”字凭空钓起,随后融于佛门金光之中。
两三个刹那后,李小枝体内的魔性便已被完全清除。
他的脸色依旧阴沉冰冷,却没了那血煞暴戾的魔气,眼里充满惊讶。
“那是什么?”
李小枝捂着不再沉闷的胸口,低声喃喃:“我们所修的不是阴阳仙道吗为何看起来”
“看起来很邪门?”
周逸哑然失笑,微微摇头:“阴阳仙道,分明就是最纯粹的魔道。你们都是那位绝天老祖的徒子徒孙,体内的魔气也都是他所留。所以你的一举一动,从头到尾,全都在他们的注视之下。”
“魔”
李小枝呆若木鸡,随后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脸色愈发苍白。
周逸注视着年轻的皇宫内侍,同时也看到了他心念中翻覆升起关于入宫以来的种种回忆。
“没错,就包括八年前,你本已丧命,被那皇鬼收为属下,却被秀公主意外所救,不仅助你借尸还魂,还承诺接济你的在宫外的家人这种种一切,祂也都知道。”
周逸打量着惶恐不安的李小枝,继续道:“你也的确是天赋异禀,难怪当初皇鬼会看中你。你被魔性入侵,却并未完全丧失理性,仍想着报答秀公主的恩情,所以才会暗中提醒唐敖,也是难得。只可惜”
“可惜所有一切,全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吗?”
李小枝仿佛突然丧失了全部力气般,一屁股坐倒在地,六神无主:“所以说,秀殿下真的难逃他们的魔爪了吗?而我也已经暴露,难逃一死”
“不会。”
周逸淡淡道:“只要你不去向唐敖投这封信,你就不会暴露。至于秀公主,她若真已经从海外找到了所寻之物,执意返回长安城,你就算提醒了唐敖,也无法阻止两人相见。”
闻言,李小枝眼里泛起浓浓的困惑。
他还想再问,抬头却见那袭雪白的僧袍已然消失不见,而僧人的声音也渐渐飘远。
恍惚间,他发现自己正在掠向唐敖船舱的路上,那封用来提醒唐敖的信笺也还放在原先的位置,四周安静,也无僧影。
这一刹那的万般阒寂,却将李小枝的感应力提升到了另一个境界,王总管的船舱中似有双眼睛,正窥探着自己。
李小枝心中一惊,仿佛石坠心湖,掀起一圈涟漪,玄而又玄的感应消失不见。
他的掌心、后背、脖颈浮起冷汗,那位高僧说得没错,表面将自己引为心腹得王总管,其实始终在暗暗盯着自己!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将自己视为引来公主的诱饵之一!
夜色寂暗,海风清冷。
李小枝宛如一阵海风,无声无息飘过唐敖的船舱,最终没有掏出那封信。
公主养活他全家之恩,不可不报!
眼下最好的报恩方式,或许就是隐瞒住那位高僧的身份,不让王总管和白仙郎知道其存在。
或许那位高僧,有办法击退强大的王总管和白仙郎,以及白仙郎豢养的那头妖王,以便帮助公主逃过一劫。
李小枝心中如是想着。
转眼,又是一个多月过去。
随着商船在海外百国之地所行深入,所遇的各国局势也发生了变化。
诸如女儿国,双面国,君子国等,不再像此前所遇的王国那般战乱频频,各国战事已定,虽百废待新,可秩序却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船上的商客们也逐渐卖光了带来的货物,赚得盆满钵满,喜笑颜开。
周逸也时常和林远扬、唐敖下船,游逛这些刚刚复苏的海国,所见所闻,却与想象之中大不一样。
君子国的一座酒楼中,周逸、唐敖和林远扬临窗而坐。
唐敖看着窗外街面上,市坊繁盛,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眼中浮起一丝感触。
“我在中土时,就常听人说,海外君子国中一切礼仪风貌,都类似大唐,甚至比大唐还要恪守礼数。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林远扬笑呵呵道:“咱们也是赶上好时候了。今早收购沉香龙木时,我听人说起,八年前,君子国中发生暴乱,礼崩乐坏,战乱频频,百姓流离失所,就连国君也消失不见。直到三四年前,国君重新归来,率神兵平定国局,并且出兵帮助周围的几个海国平叛,之后局势才渐渐扭转。”
周逸目光闪烁:“神兵?”
林远扬点头:“是啊,听那掌柜的说,四年前,有真龙从天而降,吐雨露化作神兵,这才帮助君子国国君平定乱局。”
唐敖苦笑道:“真龙吐神兵我倒不是不信,只不过为何偏偏君子国能得神兵相助?之前我们经过的那几个靠近中土的海国,却得不到真龙与神兵的青睐,至今仍处于战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