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叮一声滑开,呼亮了走道间的灯。
纪询搀扶着青年,初看的时候觉得这应该是个纤瘦敏感的人,真正上了手才发现,对方身高并不矮,几乎和自己齐平;也并不瘦,沉甸甸压实在胳膊的重量显示这人绝对是个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
两人到了门口,纪询解放一只手去摸口袋里的钥匙。他的钥匙很好摸,上面绑着个钥匙扣,是个金属女孩的头像,并一条系在下头的褪色平安结。
这时青年身体突然一歪,猛然生出的力量将纪询拽了个踉跄,他们双双撞到门旁的墙壁上。
青年栽倒在他的怀里。
纪询听见一声模糊的轻笑,而后宛如地底岩浆的酒精气息张开翅膀将他环绕。走廊灯光暗下去的瞬间,青年咬上他的嘴唇。
“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敢把我带回家?”
交换口水的轻啧在黑暗中响起。
“那……”纪询稍稍仰头,“你叫什么?”
“霍。”
门开了,刚才的一切像是被黑暗吞噬,只在两人唇间残留隐约的余韵。
纪询一个人住,家不大,两室一厅,除了一间不小的卧房和一个普普通通的客厅之外,就是间堆满了书和乐器的书房。
纪询将人带进浴室就转身离开,他在室内听了有两首歌的功夫,里头传来一声闷响。
纪询回头:“你没事吧?”
浴室里响起迟缓而模糊的回应,纪询没有听见对方到底说了什么,他有点担心,回身来到浴室门口,用指节叩门:
“Hello?”
“进来。”
里头的声音稍微高了些,这回能听清了。
纪询推开虚掩的门,霎时一怔,视线所及没有人,只有自龙头汩汩流出的热水氤氲出热腾腾的白烟,游荡在不大的室内。
人呢?
纪询正这样想着,一双手臂自后头环住了他。
刚刚自热水中浸出的潮湿贴上他的后背,一阵热,一阵冷的交替。
青年倚着他,自他颈后送了一口气,吹出几团白泡沫。
“你沐浴液的味道很独特。”
纪询脖颈后边激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有点刺激,这人实在太会了……
他不动声色将气息咽下喉咙:“你喜欢的话,我们待会正好用它。”
“怎么用?”青年饶有兴致问。
“怎么用都可以,不要拘束。”
纪询被人推到了洗手台前。他们尝试接吻,带着试探,带着挑逗,而后绵长,开始甜蜜,纪询在对方口腔中尝到了自己漱口水的薄荷味,带着辛辣刺激的清甜口感。
真是神奇。
在一个全然陌生的人身上感觉到自己最熟悉的味道。
最熟悉的味道与最陌生的感觉相结合,又融汇出全新的感觉。
一种或者曾经假想过,至今终于出现的感觉。
他们相拥着从浴室里出来,路过客厅,来到卧房,纪询的卧房分外简单,除了衣柜,就是床铺,他随意丢在窗台上的风衣被勾到地上,青年赤着脚踩过风衣的带子,挂在对方身上的水滴轻轻一晃,落在地面,圆润可爱的一滴,像是青年的脚趾。
他被推到衣柜上,黑色的衣柜发出声闷闷的响,青年的气息洒在他的耳后,像座含而不发的火山。
接着纪询感觉到自己的双手被束缚住,这种束缚的力量并不像闹着玩,至少并不像受和攻闹着玩。
“有个问题,之前忘了说。”纪询开口。
“嗯?”身后回答的声音带着丝慵懒的味道。
“你是1?”
“是啊。”
“真难得。”纪询说,为了方面说话,他稍稍仰起头,青年的手指很快绕上他的脖颈,流连忘返,似乎对这一处情有独钟,他痒得低笑一声,“毕竟无1无靠,满地飘0。不过……”
“不过?”
“不太凑巧,我也是1。”
“要不要试试做0?感觉还不错。”
“你没有做过0怎么知道做0感觉不错?”纪询问。
“因为和我做的0都说我的技术好。”
“——巧了,和我做的0,也都说我的技术好。”纪询慢悠悠接话。
“认真的?”青年问。
“认真的。”
下一刻,束缚着纪询双手的力量松了,他不再被压在柜子上,他被青年推到了床上。
青年的脸上兀自带着被热水浸润后的绯红。浴袍系得不紧,纪询注意到对方的锁骨处有一道很深的褐色痕迹,是贯穿伤。
他望着纪询,歪一歪头,很认真的思考一会后:“……你不想做0,我可以做0。”
“那感情好。”
“不过这样子太无聊了,我们来玩点刺激的花样吧。”青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尾上挑,挑出道勾魂的弧度,“挺好玩的,试试吧。”
纪询心生不妙,直接拒绝:“我们普普通通不好吗?不要太刺激了。”
“半夜从酒吧带回一个不认识的人过夜不刺激吗?”青年双眸半合,笑意隐约,“都是玩,就要玩得和其他人不相同。”
“没得商量?”
“你可以二选一,要么做0,要么玩点别的。”青年提议。
“那我觉得——”
纪询手肘一撑床铺,想要起身,但是青年的动作比他更快,他的手肘被人托起拉直,肩膀被人按下,背脊再一次撞在床面,床重重地震了下,接着纪询的脖子被钉在床上。
青年伸手,卡住他的脖子。
他冲纪询说话,气息暧昧并危险:
“是你主动在酒吧把我带回来的吧?带我回来了,左也不行,右也不能,您逗谁呢?”
“您看,我也没发现您这么玩咖啊。”纪询说,“要不,我们先松手?好好聊聊?”
青年发出清清楚楚一声嗤笑。
纪询感觉到略微的呼吸困难。
青年凝视着他,言简意赅:“用力——你用力了,攻守对调,你就可以控制我,征服我。我把命交给你,放在你的掌心,我相信你。”
“承蒙错爱,我不相信我自己。”
纪询脖颈的皮肤贴着青年的手掌,渐渐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和对方连成一线。
不过他的心跳迟缓浅慢,而来自青年的心跳霸道强韧。
他慢吞吞开口:“……另外,违背公民意愿,强行发生关系,可论处强|奸罪。”
纪询看见了青年一瞬间的呆滞。
“我国没有针对男性的强|奸罪。”青年接话。
“——可有强制猥亵罪。造成轻伤以上,还构成故意伤害罪。这同时践踏了我的人格,再加一个侮辱罪。所以,守法公民霍先生,不会以身试法吧?”
“哦对了,”纪询思索着继续说,“这还是基于判罚轻微的违法情况。就你现在要做的事情,至少故意伤害罪起步,也可能算故意杀人但未遂,霍先生不妨在做之前先给自己找个好律师,这叫事前准备,事后不慌。”
“……可以简单点。”青年终于说。
“怎么个简单法?”纪询问。
“你和我打一架。打赢了我自然得逞不了。”
“这样情况就不好界定了。”纪询以嫌麻烦的口吻说,“霍先生既然考虑好了后果,那就来吧,我也做好了承受的准备。”
青年冰凉的目光落在纪询脸上,依稀刀锋照过脸颊。
他又挑了挑嘴角。
如果刀锋会微笑,大抵就是这番模样。
“你真怂。”
他冷冷说,放开这条怎么戳也戳不动的死鱼,一撑床铺,站了起来。
青年走出卧室了,但外头没有传来大门响动的声音,估计是懒得折腾在沙发上休息了。
纪询瘫在床上,好好的夜晚被搞得一团糟,他分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精神还是疲乏。他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寡淡的天花板,一会后,抽出只手拉开床头的柜子,露出塞在里头的瓶瓶罐罐。
对于这些瓶罐,纪询早已谙熟于心,都不用看就从中抽出了安眠药的罐子。
但这时候,浴室门开关的碰撞声响起。
家里还有陌生人。
纪询停顿几秒钟,将罐子重新丢回去,啪地关上抽屉。
等青年再从浴室里出来,最后那点暧昧的气息已被冷空气冲得干干净净。
他单手插在发中,甩干发尾最后的水迹,脸上如同冰雪一样的冷漠,其间路过主卧,自没有关严的房门处瞥见靠窗坐着的屋子主人。
对方懒散倚靠窗台,带着耳机,哼着个断断续续、沉郁难听的调子。
这个人和调子,都与黑暗亲密交融,不分彼此。
纪询。
他无声地、嘲讽地念出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