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公子何时能好。”事关性命,侍女的担忧溢于言表。这个侍女不过十四、五的年纪,脸嫩嫩的尚未长开,王谢听阿谷叫她阿喜。
“大巫说就这两日,一定会好。”阿谷说这话信心不及大巫之万一。
王谢对原身讲:“你看你看,牵一发动全身。你的命关系到好些人命呢。努力争取活下来。这世上总是有人牵挂你的。牵挂我的在别处,我是没法再见到她们了。还有啊,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害你吗?报仇雪恨呐。”
很明显,原身一点不想知道是谁害他,好奇程度甚至不如她这只外来的鸠。
阿喜平素很少说话,神态动手都是怯怯的,在原身边上嘀咕最多的是阿谷,托她的福,王谢知道不少原身的事。
原身有个嫡亲的哥哥,姓姜名让,去年被老臣子们接回国做太子。从名来看,这位哥哥不为周王所喜。周王最爱小老婆鲁夫人所生的儿子与姜让同岁,名阳。阳,高明也;让,相责也,又有退让谦让的意思。
让,让什么呢?
周王之心,路人皆知。
离国太久,又不得亲爹喜欢,姜让的位子坐得不大稳当。但他和原身是周王仅存的两个适龄儿子,其他的异母兄弟很少能逃过亲爹小老婆的魔爪。
所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周王最喜欢的那个儿子——原太子姜阳和最喜欢的小老婆鲁夫人双双死于宫人之手。
听说是这两人人品不好,日常苛待宫人。鲁夫人见人家好看就弄花人家的脸,生怕人家勾引周王。姜阳见人家好看就把人家弄上床,管她有没有侍奉过周王。正巧遇到个被周王宠信过的宫人,性情剽悍,一来二去联合其他人一起把鲁夫人和原太子弄得半死不活。
周王大发雷霆,砍杀宫人侍卫过百,一时间王宫内血流成河。另一边,医工、巫者齐上,也没救回姜阳和鲁夫人。痛失爱子和夫人,盛怒与悲伤交织之下,周王病倒了。
周国的大家族们对这样的王十分不满。暴虐尚可原谅,沉溺悲伤导致疾病延绵,又不听众人劝告,实非王之所为。
不行,这样不行。
于是乎有了迎本该封为太子的长子姜让回国一事。
有了适龄的继位者,又和越国结亲,大家族们纷纷放下心,王要怎么作死就怎么作死,大不了换一个嘛。
原身对长兄继任太子,自己与母亲、阿嫂留在越国没有异议。
古人素来喜欢用婚姻作为利益交换的保障,当今越王是原身亲妈同母的兄弟,去年将王女姒弥嫁给姜让,结两姓之好。姒弥容貌端丽,性情温和,与原身兄弟一同长大。自从姜让归国之后,周国境内不断有消息传来,越国君臣又打起了原身的主意。
原身与越国夏大夫之女夏杞两小无猜,情投意合……但姒鲤不看好这桩亲事,母子的嫌隙因此而生。
这才有了原身被打、招魂和王谢的借尸还魂。
“小公子,娘子不欲你与夏家女成婚有诸多考量,是为了你好。等大郎在宫中立足,坐稳太子之位,等你回到昙城,何愁没有淑女可求。”
“小公子,夏家女粗鄙,不是你的良配。”
从阿谷的话不难听出即便周国国内乱得一塌糊涂,也远胜越国,越国就是个土,哪怕姒鲤是从越国嫁过去的,心里也在嫌弃娘家不思进取,留恋旧俗。而原身看上的夏家女,更是土得不能再土。
王谢不以为然。
作为一个现代人,她最烦听到“为你好”这几个字。
多少控制以为你好之名。
就算王公贵族的婚姻不由自主,结婚生子关乎利益,说什么为你好呀,明明就是不划算。
说完为你好,阿谷又开始替姒鲤诉苦。当年在宫里护着兄弟俩长大已是不易,带着两兄弟仓促出逃更是艰难。以外嫁女之身,要在禹城立身则是难上加难。如今终于熬到长子回国,有希望继承王位,幼子长大,到了适婚年龄,兄弟二人该齐心协力。怎可沉溺女色,怎可忤逆亲娘。如何对得起姒鲤这些年含辛茹苦,忍辱负重。
难怪原身不想活了。
十七岁少年,放到王谢的年代正好是高中生,青春年少知慕少艾,又是叛逆期,试图证明自己是成年人,天天听“为你好”和“为了你们我很苦”,越是乖孩子越受不了。
但是,为了哄原身回来,王谢不介意跟他多说几句你妈确实是是为你好的风凉话。奈何原身从头至尾拒绝沟通,不管王谢怎么叫,原身始终没有出现。
王谢抓狂。
如果原身消失,意味着她不得不占据原身的躯壳替他做人。她不想做古代人,没吃没喝没人权,没抽水马桶没热水器没卫生巾,要了她的命。
好吧,她现在的身体条件不需要卫生巾。
可是原身身世复杂,前途渺茫,身负情债,纵然有个公子身份,也没好到哪里去。初来乍到她淡定从容只是因为有恃无恐,她不想活,不想争,只想原地蒸发就此告辞。原身突然丢个臭皮囊、烂摊子给她,要她怎么办?
周国的事自有他哥和他妈烦恼,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比穿越更让人头秃的是:一个人做了三十三年女人,说变就变,变成个男人,要如何面对自己多了一截的身体?
灵魂挠墙,侍女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