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接触过那时候的妈妈,记忆里郭霞永远都是家里最没用的那个人。
爸爸可以随意使唤打骂,没有怨言没有反抗,总是沉默地低头干活,仿佛寄生虫一样只能靠攀附老公而生活。
在朗朗眼里,自己的亲妈可能是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一个人。
他从来没有了解过,没结婚之前的妈妈,是什么样的?
郭霞的声音像罩了一层灰,在长久的压抑中变了调子。她缓缓的、以一种极慢的语调回忆着,帮陈浩,也是帮自己。
“我本来是个很喜欢笑的人,也喜欢接受新鲜事物。年轻的时候我会背着画板出去写生,也会用被烧过的棉棒烫睫毛,把它们变得弯弯的,因为那样看起来很好看。我曾经满怀憧憬的结婚生子,当时觉得我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但我不明白,为什么生活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把自己从里到外掏光了,为了儿子,为了这个家,最后掏成了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可依然没有人在乎我,我的家恰恰是给我最多伤痛的地方。”
她抬着头平视前方,眼底是一片悲戚的绝望,像行将就木的老人拔掉氧气管时的模样。
屋内,扶在门把上的手慢慢放下了。
“陈浩,”郭霞抓在他喉咙上的手慢慢用力收紧,“我们离婚吧。”
身下人蓦地一顿,随后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她。
这一句话要比刚才那一顿突如其来的毒打还出乎意料。
“你.....咳咳.....你说什么?!”
陈浩一边企图挣脱桎梏一边咳嗽着喊道。
你怎么敢?!!
他在心里想,你他妈怎么敢?!!
在陈浩眼里,女人提离婚,是男人无能的表现,被老家人知道,会遭全村耻笑的,他父母永远会被戳脊梁骨。
好在郭霞没有真的要掐死他,“不管你同不同意,我们明天去办离婚。”
“郭.....咳.....郭霞!你他妈是不是找死!”
“这话你说了十七年,”郭霞轻蔑一笑,“我不是活得好好的?今晚你睡沙发,要是敢进屋,明天可就没有腿出门了。”
说完,她松开手,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陈浩趴在地板上一阵猛咳,剧烈地抽动扯到了脸上的伤,疼得他龇牙咧嘴,后背掀起一层冷汗。
他红着眼睛慢慢爬起,打了一辈子鹰,最后却被鹰啄了眼睛。
无数屈辱和愤怒冲进四肢百骸,将心底暴裂的种子催发成芽。
敢把我打成这样,还敢提离婚。
郭霞,咱们走着瞧!
有血滴在地板上,陈浩抹了一把嘴,摇摇晃晃地进了卫生间。
另一扇门背后的陈朗朗手一抖,赶紧将门锁了个严实。
不是第一次见父母吵架,也不是第一次见父母动手。
但这次.......他将所有细节看得一清二楚。
包括母亲那时候深入骨髓的哀凄。
他从没有见过如此真实的悲伤。
陈朗朗靠着门一点一点滑了下来,他抱紧自己的双膝,将头埋了进去。
房内渐渐归于沉寂,外头似乎又活了过来。
有邻居探头探脑地伸出来看,同自家人低声言语道,“呀,好像吵完了?估摸着又是陈浩动手打老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