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了解才知道,董茉莉做烘焙才是自己的主业,但她有个好朋友开茶吧,每年夏冬季小孩放寒暑假的时候,她都得回去陪孩子,所以冬月和暑夏,茶吧就交由茉莉打理。 鉴于大家有同样的工作经历,董茉莉给新来的朱光讲了这楼里的很多规矩。 说是老老少少常住人数800多口,有老两口退休过来的,有追求灵感工作室整个搬过来的,有恩怨纠葛躲避情债的,大家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理由,所以不是对方主动提及,过去的事就尽量不要问。 虽然众口难调,但好在楼主威望高,哪怕有人就是奔着“赚钱”来的,只要不坏规矩,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这种行为。 如果太出格了,登仙楼会出面做主,对外是交给警方处理,对内惩罚是,在五年基础上扣除相应年限,只减不加。 同样的,登仙楼隔三差五也会发放一些福利,真正入得了楼主的眼的人,没准还能提拔成为干事,比普通住客能多住上两年。 朱光不太懂,多住上两年又能怎么样呢? 董茉莉说:“这你就不懂了,咱们楼主啊,是‘半个仙’。” * 下午等了很久,充电室来往人群过摄像头似的被朱光通通扫一遍,没进展。 进而眼皮打架,实在有点熬不住,朱光便把张风采大致装束以及长相描述给董茉莉,撒娇求助的,留一电话号码,请她店开得空的时候帮忙留意留意,就回房先睡下午觉了。 浑浑噩噩俩小时,梦里12306化成个仙气飘飘的美女,踩两只突突冒白烟的风火轮,在天空留下两道铁铮铮的轨迹,哭着喊着对他说:“人家走都走了,你都不回头看人家一眼……” 睡梦惊醒,时钟不知不觉已经指向晚7点。 此时此刻的房间内,宋闲已经回来了,白天不知道去干了什么,全身汗湿之后洗澡换了睡衣,朱光睡的这期间,不声不响的,在三尺不到的桌台上点灯看书。 这还是之前见过的玻璃膛立式油灯。 朱光天昏地暗的坐起来,揉眼睛:“表哥,你不怕眼瞎啊?” 室内灯光拉开,宋闲见是他醒了,刚烧好的热水给他倒了一杯。 “你睡了两个多小时,不会是起风下雨的时候感冒了吧?” 朱光摸额头,不应该啊。 下床之后,看到宋闲并没有在看书,而是拿之前工作记事本潦草几笔画了一些图案,两个环,三个环,中间一团墨,旁边还好多行醒目的字。 朱光找来凳子慢吞吞的坐在旁边,手里的茶喝一口:“嗯……表哥,你又在研究什么呢?” 以前给宋闲拍修复纪录片时,最羡慕的就是这种忘我投入心神专注的境界,他不行,外面世界诱惑太多,喜欢的东西数不胜数,但是宋闲不一样,说到底他也只是个普通人,抛开性格不谈,每当他专于一物的时候,朱光眼里的他是通身发着佛法金光的。 宋闲一动不动:“当然是登仙楼啊。” 朱光好奇:“哦?那研究出什么没有?” “你不也觉得登仙楼作风古怪么,我出去看了下周边环境,弄明白也就大致理解了。” 他很自然的把重点圈给朱光看:“登仙楼主体一共有三个部分:居民,管理员,还有资源。想想看,暂时先不提客人带来的物资,登仙楼的最基础的资源是房间、饮食、后勤、物流还有教育……管理员说他们有一些权利,会照一定分配比例对这些资源进行调度分配,以咱们现在了解到的情况来看,有些部分,至少门面还有人员这块几乎都算登仙楼的,对于居民来说,它相当于免费。” “我就说10元钱连电费都不够边儿,完全就是亏本生意对吧?” 宋闲倒翻记事本,改口道:“我今天跟农客去后山,看到这个。” 他从页中抽出一片叶子,叶面是对叶植物的其中一片,巴掌大,边缘锯齿状长有许多毛刺,观感极普通,上手轻拂一把,甚至还有不太舒服毛茬一样的感觉。 朱光问:“油菜?” 宋闲摇头:“烟草。” 之前去振成楼承启楼,的确听说过不少有关明清之末靠烟刀生意起家的大家,本土原本没有烟草这种植物,是客家族的先辈途径菲律宾的吕宋岛时,将种子缝在衣物边襟中,历经千辛万苦带回来的,很多人靠这小小烟叶赚来真金白银万八千两,不断扩大,形成气候,这才有原始资本修葺出一幢幢规模宏伟的土楼。 只是现在的烟草管控严格,粗放种植的时代一去不复返,土楼的条丝烟作为土特产品存在,为当地带来的利润远不如从前。 “我记得烟草种植一向管得比较严,登仙楼后山有一块,连平地带梯田的话,面积中等,三十亩左右,有二十来号人专人专项打理,听他们说平均下来亩产一百三十多公斤,换来每年至少十多万的收入,小部分返为佣金给农客,剩下的大头就是登仙楼所得。” 宋闲觉得新鲜,在笔记本上将原有的“居民”“管理”“资源”还有“经济”四个大项反复圈画:“原本的逻辑刚就得住登仙楼自给自足,虽然它旧是旧了点,但把自己塞得满满当当的,加上修筑维护,没有储备资金也恐怕也支撑不了多少年,现在有了‘经济’做补足,登仙楼基本完成了一个相对平衡的闭合圈,只要……” “只要用点特别的东西,抓住这幢楼里的人心,这个闭合圈就会以良性状态持续循环下去,登仙楼也就可以一直保持它的‘长盛不衰’。” 如果这样也能叫“长盛不衰”的话,人家妈/祖庙就叫牛逼上天了。 话虽这么想,朱光脑子还是没挡住冒出董茉莉下午说过那些话,难道“特别的东西”指的就是居住“时限”? 之前宋闲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会儿换了个词来形容说:“好像是时间。” …… 朱光突然有点无语,觉得这座楼是不是太扯了点,费那么大番周折,盘活登仙楼又能怎么样呢?给自己招来无数麻烦不说,就为那可怜巴巴的十好几万块钱,把人留在这儿当风景看啊? 按他的理解,最叫人奇怪的,还是这儿的人。 “人……” 随着走廊电灯突然熄灭,门缝钻来的光线一下变了漆黑色。 朱光眼珠滴溜溜的转,像是想到了什么,问:“表哥,你听说过登仙楼里的人吗?” * 有关登仙楼的人,单靠言语描述,三五个夜晚也未必说得清楚,可有人聪明,撇开满世界的打听,只需要一点人最富余的恻隐之心和主动示好,就可以换来大把大把的同情和等物交换。 这在动物界早有先例,叫“守株待兔”。 董茉莉不是第一次等信息“主动上门”了,在同一时间不远的二楼处,挨家挨户的面铺关灯上钥,她习惯性的将当天当事在脑中过一遍,然后收好门窗,洗净擦干所有的杯具之后,前中后三排电灯依次熄灭。 Old Times 一关门,二楼灯光璀璨瞬间暗去一半。 夜风唰唰唰的灌入走廊,不看天外星辰的话,还以为秋夜仓促,等不到仲夏之后提前就赶到了。 关上门,董茉莉挂锁,转身上三楼赶早洗漱睡觉,不过没走两步,便有一道影子突然将她怼回了挂铃铛的木门上,叮叮当当一通乱响——那人力气大,隔较近,闻身上气味,好重的烟火香。 抬头一看,董茉莉打趣:“灵彧子,你每次出现的时候,能不能像个出家人一点?” 这个人也算是老熟客了,大袖大衫,披头冠发,平时在她跟前晃来晃去就算了,要是站在某方桥上,青山绿水背景一衬,乍看之下是个不折不扣的古典美人胚子,只可惜不管是哪种美人,三更半夜的躲在背后吓人,跟聊斋画本里的女鬼几乎没什么两样,更何况,他还是个男人。 对方嘻嘻一笑,端端正正像个出家人拢起袖子:“反正我是个俗人,小茉莉就不要遇见一次就批判我一次了……咱们之间还是说点有趣的事,我见有个小帅哥在你这儿坐了一整下午,怎么样,跟你坦白出什么故事来没有?” 董茉莉笑:“人家在我这坦不坦白,和你有什么关系呀?” 这…… 灵彧子伸手拉作势要走的她,就跟大街上两个女人拉拉扯扯似的:“好吧,我知道小茉莉才是最聪明的,看在你善解人意的份上,允许你将来向我提出一个要求,怎么样?” 将来? 难道有人说过长得好看的人所画之饼,就格外有用吗? 董茉莉只看最现实的。 不过挣开后走着走着,还是顿了下回头说:“来路和大多数人一样,‘临时变故’‘阴差阳错’,不过听那个男孩的形容,他们好像在找张峰。” “张峰?” 董茉莉张头望着三楼刚入住不久的那间客房,轻嗯一声:“你记得啊,别说是我说的,我可没有当出头鸟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