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着疼痛弯下腰去,拿着干净的衣服快速抹去了她留在地上的水渍。
还有一件新的是她准备换上的。
她身上这件沾了血又有了洞,肯定是不能用了。
正待换下,便听到了脚步声。
由远及近,越发清晰。
“……”
姜得豆打开柜子,柜内只有一个药箱,剩余空间还很充足。
她躲了进去。
柜子做工很差,一进去就咯吱吱响。
她站好后便不再动了。
眼睛靠近门缝一点,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咯吱——”
大门被缓缓推开。
一个男人出现,他单手举着伞,没有提灯。
身后暴雨滂沱,隐匿了他的身形,只朦朦胧胧能看到细长长的身形。
他踏进房门。
晦暗的烛光映上他的脸。
眉眼清俊,表情冷冷清清。
姜得豆:“……”
看清他的脸,她无声叹了口气。
怎么偏偏是他。
——太医院内侍太监沈一杠。
沈一杠在宫人圈里赫赫有名。
作为一个太监,沈内侍其实是不讨喜的。
他总是冷着脸,也冷着眼。
主子们喜欢的是低眉顺眼一看就好掌控的小太监,沈一杠天生一张冷落的脸,即使表情恭敬谦卑,可还是有股倔劲儿。
他在司礼监呆了许久,一直没有主子乐意用他。
这样的太监本来是要被分去浣衣局做苦力的,结果宫内小有威望的大宫女们齐齐走关系来保他。
——他实在是好看。
宫女们大都很喜欢他。
为他那张脸,她们出钱出力,生生给他讨了个太医署的清闲差事。
太医署的太监每月月中是要给各宫的宫女太监们检查身体的,排除传染性恶疾,以免波及主子。
大宫女有官职,可以指定太监来问诊。
——都选沈一杠。
一来二去,沈一杠成了宫内最赤手可热的问诊太监。
就这样,沈一杠被宫女们抬上了内侍太监之位。
姜得豆不太喜欢沈一杠。
每次看到他那张面色沉沉的脸,她总是会想到谢家被灭门时的惨象。
偶尔遇到他,她总是第一时间低下头绕过他去,倒也没有和他有什么交集。
如今再次遇到。
她有些发慌。
“吱呀——”
沈一杠把大门关上。
然后他缓缓将伞收拢放置在门后。
雨伞放置好的瞬间,他忽然怔了一下。
姜得豆寻着他的视线看去,心里顿时一咯噔。
他看的是柜子前,她身上的水落在柜子里,水流从门缝渗出,一点点流向了柜子外。
“……”
她视线重新移回他脸上,猝不及防和他的眼神撞个满怀。
“……”
他在她忐忑中缓缓走来。
他的脸越来越清晰,在离她一米时顿住。
“咯吱——”
柜门被他打开。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他对着她站着,高大的背影挡住了烛火。
他的阴影刚好落在她脸上,她视线暗了下来,这让她更加不安。
他拧眉站着。
脸上是惯有的冷漠。
她缩在柜子内,脸上蒙着白色的布,白布很长,遮住了她眼下的脸,布条一直垂到胸口,布被雨水打湿紧贴在脸上,勾勒出脸颊柔和的轮廓。
手里抡着件新的宫服,身上衣衫不整,帽子戴得歪歪斜斜,浑身湿透,衣摆还滴着水。
处处透着狼狈。
他打量了她几眼。
眼神在扫过她胸口那把断箭时凛了几分。
“出来。”
语气不善。
他分明是要把她交出去的。
姜得豆垂了下眼眸,一直紧捂着伤口的右手松了松,眼睛直直盯着他的,准备寻个机会将他打晕。
他似是洞察了她的反抗之意。
竟抢先一步将她拽了出来,他的手猝不及防揪上她的领口,用力往外一拽。
她被伤痛侵袭太久,体力流失严重,没有力气反抗,被他轻松揪出摔在地上。
落地的瞬间他松开了锢着她领口的手,不经意将她落在胸口上的白布也扯了下来。
他平静看着她跌落在地。
面纱滑落的瞬间,他看见了她一缕缕黏在腰间长发和她的的全部容貌。
十八九岁的少女。
水眼山眉,五官柔和,稚气未脱,漂亮狭长的单凤眼眼尾已隐隐有了沉鱼落雁之势。
她侧起身来,小脸紧绷,努力做出冷静的模样来回望他。
防备之意蓄满了双眼。
他盯她良久。
目光沉沉,似盯着她,又不像在看她。
姜得豆不喜他的眼神:“你要如何?”
尾音压得低,透着不安和警惕。
沈一杠回神。
他是见过她的,但她好像遗忘了他。
他蹲下身子她平视他。
因他的靠近,她脸色沉了不少。
“叩——”
门外传来一声轻微的敲门声。
“沈内侍。”
是汤池掌事太监。
沈一杠的目光落在姜得豆脸上没移开:“何事?”
“想起您屋里蜡烛好像要用完了,来给您送点新的蜡烛。”
姜得豆:“……”
她收回视线败下阵来。
屋外来了人,她体力透支晕眩感渐起,这种情况下她一对二完全没希望。
局势不是她能挽救的了。
她以为沈一杠会把她交出去,可是他却说:“够用。”
把人拒之门外。
“那好,我不打扰您休息了,明儿见。”
“嗯。”
姜得豆:“?”
他好像并没有理由帮她。
她不解。
可是门外渐渐消失的脚步声已经证实汤池掌事确实是离开了。
沈一杠没有把她交出去。
“你……为何改了主意?”姜得豆未能等到他的回答。
她晕了过去。
-
姜得豆是被凉水冰醒的。
猛然睁开眼,沈一杠正用手沾了凉水在她脸上洒。
见她清醒,他停下了动作。
“醒了?”他问。
还是那张没有人情味的、令人压抑的脸。
她没答,先缓了缓情绪。
此刻的她正躺在他的床上,身上盖了被子,周围充斥着药草的味道。
她一愣,往下看去。
发现被鲜血染得一塌糊涂的衣服不见了,此刻里衣干净无损。胸上被绑了厚厚的纱布,伤口处敷着草药。
她愣在原地,直勾勾盯着沈一杠的脸。
沈一杠由着她瞧。
默了许久,姜得豆迟疑着艰难开口:“沈内侍。”
为伤痛所苦,嗓子又干又哑。
“您帮我上的药?”她问。
未等沈一杠回答,她又问:“您帮我换的衣服?”
沈一杠缓缓回她。
“医者仁心,情非得已,忘姑娘见谅。”
姜得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