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衍没有哭。
周遭一片黑暗他只是觉得有些茫然。
低下头咬了一大口糖葫芦。
哥哥真奇怪啊他又没说他想哭。
糖葫芦挺甜的。
嚼了吞下去,又咬一口。霜糖上缓缓的多出了又咸又涩的味道。
祁衍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
只是喃喃:“这山楂是不是坏了。”
黑夜那么黑周遭那么冷。下一秒他还是落入了温暖的怀抱。
很暖和。
很暖和,胸口起伏眼泪突然止不住。
祁衍闭上眼睛努力不发出任何声音。
世界荆棘丛生。
好在他的身边一直有一片小小的雨伞。冰雹和刀子一直在下而他努力护着他。
可是。
程晟紧紧抱着他涩然道:“我知道的小衍,我知道奶奶和妹妹明天就要走了,你舍不得他们。”
“你别难过我一定会说服祁叔叔,常常接他们过来玩的。”
“还有我陪你我们一起考一中实验班。”
“好好念书等长大点,放假一起去看奶奶和小玥。”
“你说过的要考大学不是吗。我们一起考,一起往前看、往前走好不好?”
祁衍点点头。
却更加喘不过气来。
他指尖颤抖,发狠一样把好好的糖葫芦给狠狠砸在了地上。
糖衣碎裂。
有些话,他怎么也无法跟程晟说。
因为如果,程晟跟孟鑫澜一样是个混蛋就好了,那他此刻肯定早就声嘶力竭。
会揪住他的领子,像个索命鬼一样跟他发泄,要他替他妈赔他的人生。
他的家。他的一切。他的妈妈。
可是。
可是哥哥一直很温柔。
所以他不能说,一个字也不能说。
只要不提。
只要不提,就还能装作一派祥和。
大家就多少好过一些,也许都稀里糊涂的,几年时间就一天天过去了。
人这种生物,天生有这种自欺欺人的能力。
就好像绘本上面狼与羊。他们难道不知道彼此根本不该做朋友吗?
难道咩咩不知道,卡布是吃过羊的吗?他们都是知道的啊!
都知道,也都很清楚羊和狼的友谊是多么荒谬。
可即使如此,却还是觉得你很好。
四处荆棘遍布,只有你是荆棘上开出的花。
他们都不好。
但是你好。
祁衍哭过了,又笑,像个神经病。
谁让他最后,是被哥哥抱出那个漆黑的小巷子的。
程晟是体弱多病,但并不是完全没劲儿。
毕竟比祁衍大两岁、又高不少,抱起他一路好像也没有多吃力。
就算吃力,祁衍也不管了。
他是有腿,但他哭累了,不想下来。
今天就要哥哥抱。
以前家里,只有小玥拥有被抱着到处逛的待遇。
祁衍是个男孩子,从记事起妈妈就教他做个独立自主的男子汉,爸爸又懒得管他,从没跟人撒过这样不像话的娇。
孟鑫澜要是知道,肯定气死
这么想想,更得意了。
伏在程晟肩膀上,从挂满花灯的街道往回走。
看着头顶兔子灯、星星灯,一盏一盏远去。
祁衍最后抹了抹眼泪。
不哭了,除夕,明天就是新的一年。
除旧迎新,一定要加油。
第二天早上,祁胜斌和孟鑫澜醒的很早。
双双赶着新年第一天去庙里拜拜。
祁衍觉得真心荒谬不积德行善的人,跑寺庙倒是挺勤快。
是觉得佛祖看不透你俩是什么东西吗?能保佑你们?
清晨还早。
祁衍从书架翻出了日记本。
提笔,想要写一个新年愿望,很朴素的愿望“希望今年平安、念书顺利”。
结果只写了两笔,笔就不出水了。
他换了一支新圆珠笔,圆珠掉了。
祁衍不信邪,拿了第三支。
第三支直接写不出来。
祁衍:“呵,意思是我新的一年,不可能顺利了?”
身后,程晟揉揉眼睛爬起来:“我钢笔借你。”
程晟的钢笔,是学校附近文具店最贵的一款。
才买不久,一直用着都非常好,偏偏今天打不上水。
程晟:“奇怪。”
好容易打上水,又写不出来。
两个人分别试了试,一用力,笔尖直接折了。
程晟更是迷惑:“怎么会,这个牌子的钢笔质量一直不错的啊?”
祁衍垂眸,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人生本来好好的。突然之间什么都没了,之后还一直在雪上加霜。
新年之后更不好过,心里隐隐难受。
程晟忙安慰他:“小衍你别急,不可能不顺利的!”
“晚上我们一起去庙里拜拜。不会有事的,好不好?”
祁胜斌早上从庙里回来,带着祁衍去送奶奶和小玥到车站。
一家人分别,奶奶泪汪汪,小玥大哭。
祁衍没有哭。
他拿出一大袋子透明玻璃纸的彩虹水果星星糖,她兜兜里装。
这是昨晚夜市买的,程晟给小玥买的。
他知道她一定会哭,所以准备了糖果,让祁衍哄哄她。
这边车站惜别。
那边孟鑫澜则拽着程晟,兴冲冲去各个亲戚家串门。
她脾气不好嘴巴又毒,亲戚几乎得罪光,加上总借钱、儿子又要死不活,之前大家都没人愿意跟她来往。
今年终于,孟鑫澜终于扬眉吐气。
扯着程晟去亲戚家各种炫耀了一圈。
炫耀自己新烫的头发、一身珠光宝气新包包新鞋子。
又宣布自己儿子现在手术做完,身体好了。
还硬拉着表哥表姐们来比成绩、比个子,毫不掩饰的得意瞧我儿子样子多帅、多高,成绩多好!
程晟如坐针毡。
程晟的表哥表姐们其实没比他大多少,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
不过没像程晟一样因为身体不好总是休学,都已经是初中生了。
吃完午饭,表哥拖拉着鞋子来找他:“嘿小聋子,现在还在和一群小不点当同学呢?啧啧,惨啊。”
他略微猥琐,突然笑嘻嘻的做了一个胸部的动作。
“像我们初二的女同学啊,都开始发育了。”
“你懂什么是发育吗?”
他说着越发猥琐,凑过来低声笑:“哎,你自己怎么样呀?”
“你都快十四岁了吧?早晨的时候有没有嘿嘿嘿?哎,你是真聋还是装听不见呀,不理我?都是男的你装啥纯,这么矫情?”
程晟何止不想理他,甚至想把耳蜗关了。
都是男孩子,怎么会差距那么大?
他这个表哥真的从小就猥琐。不止现在,小的时候就很猥琐,七八岁就知道去扒邻居的窗子偷看人洗澡。
样子也一直双目无神、油滑讨厌,现在青春期更加面目可憎。
哪像小衍。
十一岁的男孩子,清透明润的像是一块葡萄黑玉。
那样的孩子,等长到十四五岁
不知道该有多漂亮。
那天从亲戚家回来,程晟有点倦。
可能是表哥表姐太过叽叽喳喳,吵得头痛。又受了风,有点头重脚轻,难受。
孟鑫澜:“等一下。哥哥不舒服在屋里休息,你,不准进去!”
祁衍:“哦。那我拿本书,出来在客厅看。”
孟鑫澜:“不准!你进去就会吵着他!”
祁衍:“那我在外头看电视好了。”
孟鑫澜:“不行,电视那么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