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出院日。
祁衍一大早又一次打电话确认机票、跟司机商定几点来接。
都谈妥了,抬眼看看程晟。
“怎么,还是不愿意跟我走?”
“”
“那可不行你现在说了不算。”窗外阳光明亮,他黑瞳浅笑有点坏。
“你的身份证,户口本、银行卡毕业证书,现在全在我手里。”
“必须跟我走不然都不还你。”
程晟:“”
喂食,梳头嘘寒问暖这几天的种种亲昵,他一开始总是不着痕迹地躲、僵硬、无措现在则终于学会了表达不满。
祁衍被他瞪却笑得更开心。
中午行礼小舅舅都帮忙打包下楼了。
病房里程晟换下睡衣,祁衍递过去一件衬衫。
大红色的似曾相识。
那种过于喜庆的红真不是一般正常男人会挑选的。古怪的颜色一时间勾起了好多回忆程晟愣了片刻抿唇,死活不肯穿。
但睡衣已经脱了祁衍手快直接一把拿走收了。
于是突然就好像古代传说里牛郎藏起了织女的衣服,他现在除了那件古怪的红衬衫,直接没衣服可穿!
程晟忍了忍,扣扣子时手指都在抖。
祁衍:“其实哥哥你穿这个颜色真挺好看的。”
程晟不理他。好容易扣完脖子的那颗,身子突然一轻。
“”
他终于再也忍不住情绪,吼他放手声音都变调。
可祁衍不理。
就这么直接把他抱出门、抱下楼。医院走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程晟要脸只能拼命把脸往少年肩里埋。
到了车里,祁衍反省,他好像做过火了。
程晟真的再不理他了,偏过头看都不看。脸上并没有一丝甜蜜羞涩,就只有隐忍、无奈。
“哥哥”
祁衍当即一阵心疼,小小的懊悔,轻声哄他:“是我错了,对不起。”
“你别生气,嗯?”
车内空间不大,他用指尖试探着去碰程晟的指尖。
虽然之前有了好几天的喂饭和努力亲近,可好像时至今日程晟仍抵触肢体的碰触。
祁衍其实心里也有点酸酸的难过。
但他说服自己要耐心,现在已经很好了,用指尖轻碰他也没有躲开。他赶紧得寸进尺就像小螃蟹一样,紧紧扣住。
到了机场后,飞机稍有延误。
程晟身体还比较虚弱,机场的椅子、空调也冷,祁衍给他上下垫了好几层都不放心。心里认真盘算着做完今年独立出来单干,当老总赚大钱买私人飞机接送哥哥的可行性。
一旁的小舅舅:“”
程晟以前没有坐过飞机。祁衍一路牵着他,小心翼翼照顾。
“渴不渴,来,躺好。我给你扣安全带。”
“两个小时而已,一会儿就到了。”
起飞时有颠簸,他又一次小螃蟹一样捉住程晟有点冰凉的手。
“掉不下去的,没事。”
“有我跟你在一起,不怕。”
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的小舅舅:“”
他就应该在飞机底,不应该在飞机里!唉,咋就这么捧在手心怕化了,气死了气死了。
飞机着陆时,来接的车子已经等在外面。
祁衍住在市中心,距离机场还要开一个小时。
“累不累?”
程晟摇摇头,但祁衍能分明看到他强硬打起精神的疲倦:“累了的话就靠在我这儿睡一会儿,别硬撑。”
程晟就没有再反驳。
他趴下去,蜷缩着枕在祁衍的腿上闭上眼睛,像一只很乖很安静的灰色家猫。
等他睡熟了,祁衍终于可以好好地伸手摸摸他。指尖细细蹭着他柔软的头发,轻轻抚平他睡梦中有些纠结的眉心,目光细细描摹着陌生又熟悉的轮廓,心脏跟着越发的柔软酸涩。
直到进了小区,祁衍才有些舍不得地把人叫醒。
时间正是黄昏。
屋子向阳,里面是全部打通的。打开门后,落地玻璃在客厅投射下一大片无穷无尽温馨恋旧的颜色。
地板是暖黄色,窗帘也他们的旧家一样温暖的色调。
阳台上好多植物。南方湿暖,什么花儿草儿都容易活。透过玻璃看,几乎像个雨林。
这个家也有一个飘窗,月牙形的。
上面同样摆了毯子和好多毛茸茸的小动物。玄关的鞋柜下面,有成对的猫狗拖鞋。
程晟愣着。
祁衍则一直悄悄观察他。他当然不可能告诉程晟,这个家在过去的三年里,其实99的时间都是光秃秃的黑白灰与家徒四壁。
他虽然买下了它,却从来不把这里当成“家”。以至于这个地方一度除了一张破床一个冰箱以外,没有半点该有的人气。
而眼前的这一切温馨和繁花似锦,全是他请人这几天临时弄的。
专业团队当真不愧业内盛名,弄得那么好。
他那张小破床也被换掉了。换成一个ingsize的海蓝色柔软大圆床,还带遮光幔帐,看起来像一个极有安全感的帐篷小窝,被子枕头毛毯看着也都极为舒服。
夜幕降临。
洗澡的时候花洒的水烫烫的喷下来,程晟的心是乱的。
洗完看着镜子。灯光下是一个骨骼挺拔,但周身过于消瘦嶙峋的男人。
就连有水蒸气氤氲出的一丝红润,整个人看起来依旧干涩颓丧。
他垂眸,默默蹭完身上水珠。出去看到祁衍正坐在外面飘窗边,靠着好像不小心睡着了。
他闭着眼睛,睫毛长长的微微翕动。
他比小时候长大了、更加成熟、高挑、俊美了许多。人虽然穿衣略显清瘦,但白衬衫勾勒出腹肌的形状,整个人有种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青涩诱惑。
窗外夜灯繁华闪烁,一轮明月。
一切那么美。程晟一时恍惚,心脏地方复杂又酸涩。
后来祁衍很快醒了,也去洗澡。
程晟听着浴室哗啦的水声,局促不安。他已经在这宽敞的房间里偷偷寻了几遍了,始终没找沙发,也没寻到任何除了床以外可以躺的地方。
祁衍现在的家,这种仿佛完全私密自由独享空间设计他从来没有见过。
似乎这个家真的就只是“家”,完全没有待客的打算,会客厅根本就不存在,自然也没有沙发。
他总不能去睡飘窗太刻意了,祁衍能给气死。
最后程晟也没办法,只能爬上大床拽过毛毯尽量蜷缩在一边的角落里,紧紧闭上眼睛。
不久,他听到祁衍出来了,空气里飘荡着少年身上的水汽和沐浴乳的甜。过了一会儿,灯关了,一片漆黑,身边床铺轻轻陷下去一点。
离得很远,屋子里很安静。
时间一分一秒。
祁衍捏紧被子的手指微微放松。
终于,今天就这么过去了。可是明天、后天呢
他总不能一直像这样平白受人照顾。
突然之间,身边的人翻了个身。
原本离他那么远,猝不及防地在黑暗中温暖的身体就整个儿倾覆了下来青年没有穿上衣,身上是诱人的香味,温暖的肌肤透过薄薄的睡衣更是让人战栗的滚烫。
窗外,天空划过一道闪电,随即闷雷响起。
程晟周深战栗。
耳边传来低沉轻柔的声音,像是怕吓到他:“哥哥,哥哥,别怕。”
“我不会做什么的,”他说,“只想跟你说说话。”
雨水哗啦啦地落了下来。打着雨棚,打着玻璃。似乎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又似乎过了很久很久。
程晟最终还是难受地挣扎了一下,想要推开紧紧箍住、压着他让他难以呼吸的人。
可指尖推过去,杂乱中忽然蹭到了一道很长很长的疤痕。
他颤了一下,指尖僵停。
他自己身上因为有不少开刀留下的疤痕,很熟悉那种东西的触感。
可是祁衍的大腿上为什么会有疤痕?
本来没有的。什么时候多了他不知道的,那么长、那么狰狞的一条?
箍住他的双手微微放松,程晟转过身。
黑夜里那么大的雨,早已没有月亮,路灯的光也全部遮蔽,他却仿佛看到祁衍眼里盈盈的光。
“是坠马。”祁衍说,“被拖了几十米,不过没关系,好了以后没再疼过。”
他说的很轻松,呼吸声却有些不规律。
程晟的心揪起来。
“我其实不喜欢骑马,又危险又脏又不好控制,可是那群有钱人都喜欢。”他喃喃说。
“我们这些天天给别人上班的,听着都是什么总监、设计师,其实除了把产品做好,有很多时候也不得不去迎合他们、讨好一些人,出席一些身不由己的应酬。”
“有的时候也会很累,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的时候加班加多了,经常眼睛都疼。”
他说着,躬下身子,埋头在程晟的肩膀蹭了蹭,寻求怀抱的小动物一样。
“哥哥以前总是说,金银花茶对眼睛好。”
“我试着去找,找了好久,终于找到这边的金银花凉茶,可是都好难喝,一口都喝不下去。”
“”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