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沁芳阁内,方宿松与元氏已围坐在黑漆雕花檀木圆桌上,桌上摆着四碟各色糕点,一盆肉糜青菜金米粥,赵姨娘正在一旁布置着几样小酱菜。
方宿松笑道:“夫人,下个月官学便要开学了,芝璐身体也已大好,还是让她回学堂里去吧。芝棠也在,她们姐妹俩一处,也好做个伴。”
元氏叹了口气,忧伤地说道:“老爷,泽哥儿去的早。我只剩璐姐儿这一个了,她年纪尚小,去年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且跟着我好好养养吧。”
方宿松见状,知她还在为去年赛马之事伤怀。便握住元氏的手,柔声道:“我自知她年幼,只是她从前顽劣不堪,整日里淘气贪玩不知收敛,才发生了去年这起子事来,眼看着明年便要及笄。京畿里各家官邸互相走访起来,再不立些规矩,将来苦的可是她自己。夫人,璐姐儿总是要嫁人的,你也不想她将来嫁到公婆家,不受待见吧。”
元氏忍了忍,泪水还是淌了下来。一旁忙碌的赵姨娘见状,笑着轻声劝道:“夫人,前阵子我去院里瞧了瞧,见璐姐儿正在屋里看书练字呢,淘气顽皮之态已然不见,倒有些娴静文雅的气质,可见是越发懂事了。虽说璐姐儿这次很多东西都忘了,但好歹身体安康,保不齐以后的福气大着呢。”
方宿松满意的看了看赵姨娘,又顺势接着说道:”忘记的都可以再学,留在你身边,多亲自教导着两年,晚些时候再嫁人也无不可。你看芝棠,念了几年书,如今也乖巧懂事。女孩儿家虽说不用科考,但念些诗文,也可明事理守规矩,这都是对她有益的,总比她成天在外闯祸要强些。”
元氏听了,长长舒了一口气,泽哥儿去的早,现下只有璐姐儿陪在身边。方维虽说已经记在她的名下,到底不如一个肚子里出来的亲近。听到方宿松愿意多留她几年在家,便暗自放下心来。
说话之间,方芝璐掀起门帘走了进来,道:“给父亲母亲请安。”
方宿松颔首:“坐吧。”
元氏微微调整了坐姿,收了收情绪,一边亲自给芝璐盛粥,一面说道:“昨儿,沈家来帖儿,过两日便是沈老太太的生辰,沈院判请了京畿里各官府贵家的夫人小姐。婉儿在帖里说,若你大好了,可跟我一起去赴宴。”
芝璐听了,想起兰溪跟她说过沈婉儿。方家老太太在世的时候和沈老太太是闺中密友,自然这沈婉儿也是和她打小一起长大的,还同在官学里上过几年学,是太医院沈院判之女。既是闺蜜,少不得知道这方芝璐的很多事情。去是肯定要去的,但她还是含蓄地轻声道:“母亲,女儿身体已经无碍。只是记忆......女儿怕出去丢脸。”
方宿松笑道:“无妨,你且好生跟着你母亲便是,多出去走动走动,见见亲友,说不定也有助于恢复记忆。”
“想不起来也没事。婉儿也惦记着你呢,你只管放心去吧。”元氏心疼地看着芝璐,温言道。
方芝璐遂轻声应着,喝起粥来。忽瞥到元氏身后立着的赵姨娘,只见她不时给父亲母亲布菜,偶尔还慈爱地看着她笑笑。方芝璐不语,匆匆用完早饭,便回至房中。
冬天日短,但在这古代一没手机二没电视的,芝璐深感无聊地歪在椅子上,叹了口气。只能拣起桌上的毛笔,颤颤巍巍地练起字来,入乡随俗吧!方芝璐小时候在文化馆的书法班里倒是混过几个寒暑。可后来学业繁重,便停了课。现在依稀想得起来的技巧好像有侧锋,藏锋,提按,转折什么的。噢,还有握笔姿势。这个朝代的字体是汉语没错,但它是繁体字!老天菩萨,方芝璐光写一个”壹“字,感觉脖子都要硬了!兰溪在一旁研着磨,看着纸上一个又一个歪歪扭扭的墨团,心里叹起气来。
“赵姨娘不是和方芝棠住在丽香院吗,怎么不和她女儿一起用饭?”芝璐头也不抬的道。
兰溪悠悠说道:“赵姨娘原本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因泽公子去的早,又是难产生的小姐。郎中说夫人恐怕难以再孕,夫人便把她开了脸。”
芝璐道:“既抬了姨娘,也算半个主子了。怎么布菜这种小事,还用她做?”
兰溪道:“夫人也说过她为方家添子,解了香火之忧,如今维公子孝顺又聪敏,便给她独开了一个院子,让她享享清福。她现在是带着三小姐住在那边,可白日里还是常常来夫人这边服侍。赵姨娘说她本就是夫人的人,夫人抬举是夫人的宽怀大度,她唯有自守本分感念夫人之德。”
芝璐抬头点了点墨,笑道:“她倒是个知道分寸的人。”芝璐记得大部分电视剧或小说里的姨娘都是不安好心的啊,比如情深不能自已的林檎霜,柔弱不能自理的曼娘。想到这儿,芝璐不禁笑出了声,拿起宣纸看着上面七横八躺的“壹,贰,叁,肆,伍,陆....”满意的吹了吹,又道:“府里只有这一位姨娘吧?”
兰溪道:“原先倒还有一个姨娘,名周素芬。只因她手脚不干净,偷卖了好几样夫人的嫁妆首饰,便被老爷发卖出去了。”
看来老天待她不薄,不仅让她吃穿不愁,又给了她一个好的家庭环境。而且还不用经历九年义务教育,六年的升学压力,想想都觉得爽。就算没有手机电视,也算值了,除了婚姻不能自主这事之外。至于这个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婚嫁之事,芝璐今年才十四岁,及笄之后再见机行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