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走后,房间里变得寂静异常,只偶尔听到屋外的蝉鸣应和那烛火噼啪的声音。
谢曦看着那蓝色的绣帕,精神有些恍惚,这样的姜花似乎和记忆中一般模样,淡淡光华下是如梦似幻的美好……
思绪回到幼时——
那年的夏天格外的炎热,他趴在荷花池旁,用手里母亲绣的帕子在水面上来回划弄,想要撩起一些池水。但是人小胳膊短的他,怎么伸手都不能让帕子碰到水面,反而是因为太用力,人往池子探了小半截,吓得旁边盯着的徐嬷嬷一把将他抱起来。
“不要抱我,把我放下,我要玩水!”
他不依不饶的扭动着,不安分的想从徐嬷嬷的怀里挣脱,徐嬷嬷却不敢再放他下去,把他抱回后面的凉亭,短短几步路就出了一身的汗,放下他让一边的婢女看住,便擦着汗冲身边的人抱怨:
“娘娘,您快看看,就这般小人儿怎么就这么大力气!”
身旁那素衣女子掩唇轻笑,发髻上的点翠步摇随着她的笑声晃动,细长的流苏打在那白皙脸庞衬得眉眼如画:
“本宫早说他就是皮猴子托生,原不同意带他来荷花池,偏嬷嬷你架不住他撒娇,看看,现在受苦的还是你!”
主仆二人的关系极为亲昵,徐嬷嬷听她这般打趣,没好气的反驳着:
“明明是娘娘您先受不住小公主撒娇的,怎么还怪我了。”
边上的婢女笑着出声打趣:“娘娘和嬷嬷快别争了,再争小公主又要溜下去了。”
三人看向那正暗搓搓挪到台阶旁的小谢曦,一身粉色宫装的小人儿见被发现了,鼓着脸瞪那告密的婢女:
“巧心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呐,曦曦的心伤透了!”
说着还小手捧心,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机灵古怪的模样逗的三人哈哈哈大笑。
然而这样的笑声很快被打断了,一群人凶神恶煞的冲出来,带走了素衣女子。
祥和美好的画面一下子变得混乱恐怖,被嬷嬷紧紧抱着的谢曦,哭喊着看着那被带走的母亲。
含泪的眼眸,无声的呼唤,成了谢曦对那个夏天的记忆。
从那天后,鄢宫少了一位姜美人,所有关于她的东西都被侍卫搜走,只剩下他手里紧紧攥着绣了姜花的丝帕,偌大的宫殿就留下了徐嬷嬷和巧心照顾他,后来丝帕被那个妖妇的儿子夺走了,再后来巧心也死了,死在她亲手下毒的酒里。
他就这样在孤独里用仇恨支撑着自己一日日的长大,他只需要有很,不需要有爱,爱只会让他心软,让他受伤,唯有恨才能让他活下去亲手杀了痛苦根源。
烛火闪烁将他从回忆中唤醒,垂眸看着那绣帕,谢曦讥讽的笑了起来,拿起绣帕,放在了蜡烛上,火苗窜动,只要手在低一点,就能点燃这个绣帕,点燃这多记忆里的姜花!
他猛地收回手,狠狠的锤了下桌子。
到底还是舍不得,只是这份舍不得里,他也分辨不出哪一份不舍更多一些。
耳畔响起刚才老方丈的叹息,那一双参透人间百态的眼睛,慈悲的看着他。
‘佛说人生有八苦,即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大师看我为何苦?’
‘所谓八苦不过是世人执念所生,施主所念一为生苦二为爱别离苦三为求不得苦,三苦交杂才使施主郁结于心,还望施主放下执念才得解脱。’
‘那大师所说的解脱是何种解脱?’
‘执念放下即心之彼方超然万物的解脱。’
‘呵呵,那这解脱非我所想,我的解脱唯有万恶根源消散亦或者是大师渡我一程!’
‘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你我无缘,贫僧不渡无缘之人,夜已深,施主请回吧。’
‘我能与大师相见,便是有缘,若是无缘,怎会相见?’
方丈无言,敲着面前的木鱼,闭上了眼。
等到他迈出门的那一刹那,他听到了身后的叹息声,似无奈似慈悲,但是所谓慈悲不应该助世人脱离苦海吗?
所以,什么慈悲渡人都不过是世人寄托软弱的借口,唯有自己才能渡自己!
谢曦面露可怖神色,眼眸里火苗跳动,像业火一般欲将这世间倾覆焚烧……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
他闭上眼睛收敛了表情,恢复一贯的超脱凌然模样“
“进来。”
一身黑衣的十一入门,跪下行礼道,他看向谢曦,见他似乎在闭目养神,便冷着脸请示道:
“殿下以礼待之,那老和尚却不肯说出元一居士的下落,不如让属下去逼他就范?”
谢曦摆了摆手,勾唇似笑,但睁开的眼睛里眸色冰冷:“不用,他没说其实就等同于告诉我们,那元一居士就在清源山,吩咐下去,明日之行,我要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