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快请起,我不过一寻常百姓,可受不起这等大礼。”语毕,妇人便转过身去,不再瞧他。慕之看了看跪在面前的人,又看了看母亲。在慕之的印象中母亲向来待人和善,说话温声软语,从未如此苛待他人。当下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怔怔地望向母亲。妇人心怀怒气,正难以释怀之际,看到女儿懵懂地望向自己,当即软了心肠。向身穿红衣的男子说道:“起来吧。是他叫你们来的。”
红衣男子起身拱手,答道:“禀夫人,是,我等奉命暗中护送,力保夫人和小姐的安全。”
妇人低头看向地,用微弱的声音问道:“他还说些别的什么?”红衣男子一滞,他接到的命令只是安全护送,并未有其他交代。但眼见夫人似是问有所指,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妇人抬眼看了看他,自嘲地笑了笑:“如今,我还能有什么奢望呢。走吧,不是要护送我们母女吗,天快黑了,还是抓紧赶路吧。”说着便带着慕之上了马车。又扭头看了一眼周围身穿锦衣华服的人。说道:“你们等一下最好把身上的衣服换掉,穿成这样,生怕不知道是锦衣卫在办事吗。”红衣男子赶忙应道:“遵命。”
虽然嘴上嫌弃,但不得不承认,有了他们的护送这一路上太平多了,即使长途跋涉,也不算太过辛劳。
推开祖宅的大门,一股陈腐的气味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掩住口鼻。少时离家,一别数年,不知家中竟是这幅光景,妇人不由得难过起来。
“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老头身穿粗布衣衫,本正在后院取水,听到响动赶来,就看见院中站了一群陌生人。刚要出声呵斥就看见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
“小姐?是小姐吗?”老头看向院中的妇人,声音忍不住颤抖。
那妇人早已眼泪婆娑,说不出话来,只是不住地点头。
老人颤微微地伸出手:“小姐,你可算回来了。我终于把您等回来了。快进来,我去给您沏茶。”说着便将母女二人领进屋中。
这妇人本名卢凌烟,是登州富庶人家的小姐。年少时,父母将其许配给同为商贾的人家。但卢凌烟不似一般闺阁女儿,生性桀骜,从小酷爱刀枪棍棒,幼年拜了师傅学了不少拳脚功夫,平时还喜欢打抱不平,加之父母宠爱,时间一长,到颇有些“恶名远扬”。街头巷尾都对卢家千金议论纷纷,到了婚配之年终身大事还没有着落,让卢家老两口急坏了。好不容易找到一门当户对的少爷,卢凌烟这儿到犯了冲,死活不嫁。
卢老爷一时心急,说了狠话,要是不嫁就和卢凌烟断绝关系。本想着女儿性子虽倔,但也不会油盐不进,念及父母,应该会允了这门婚事。结果卢凌烟半夜留下封书信,就这样远走他乡了。十几年来了无音讯。
开始卢老爷还派人四处寻访,后来越找越怕,大家都说卢家小姐怕是寻了短见,卢老爷每次听到这些流言蜚语总是会在半夜惊醒,梦见女儿身首异处。后来索性不找了,找不到便是最好的结果。只是每当深夜想起,总是忍不住神伤。
卢凌烟领着慕之坐下,环顾四周,这屋中的陈设摆件和她走的时候相差无几,只是破旧了许多。
“娘亲,这里是什么地方?”慕之看着有些陌生的环境忍不住开口问到。
“这是娘亲出生长大的地方,是娘亲的家,以后慕之就和娘亲住在这里,好不好。”慕之点点头,卢凌烟轻柔地抚摸着女儿。想到自己离家数年,父母该有多伤心。自从卢凌烟当了母亲之后,越来越无法原谅当年自己的行为。好不容易逃脱出来,卢凌烟第一件事就是想回家看看。可是眼前的景象让卢凌烟有些害怕,家中并未见到父母的身影,这让卢凌烟有些忐忑,想要问个明白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正思量间,何伯端着茶水点心从后屋出来,似是看出了自家小姐的犹豫,何伯一边将食物摆好一边说道:“小姐走后不久,这街面上糟了次大灾,前面白府的仆役不小心将烛灯打翻,差点把整条街都烧没了,还好发现的及时,咱这老宅虽有损伤,但修补修补也能保得住。老爷夫人又在西街置办了一处宅院,卢家上下现在都在新宅子里生活。”
卢凌烟听到这话,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何伯,父母身体如何?”
“小姐放心,老爷夫人安好,只不过毕竟年岁渐长,身子总归是赶不上从前。老爷害怕小姐哪天回来,找不到家门,特意让老夫守在这里,千等万等可算把小姐给盼回来了。”
“何伯,父亲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卢凌烟想到自己就这样弃父母而去,这么多年都未曾尽孝,羞愧不已。
“小姐哪里的话,确实,一开始老爷夫人别提多生气了,毕竟卢家已经和对方许了婚约,结果自家女儿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当时左邻右舍街头巷尾可没少议论,卢家小姐逃婚可是登州好几年茶余饭后的谈资。有时传着传着还变成了造谣,说小姐早有心上人,这不是离家是私奔,还说小姐身怀六甲,害怕洞房时露了馅,不得已才逃跑。到后面就越传越离谱。老爷听到这些风言风语生气极了,把传谣造谣的抓起来一顿好打,之后说的人渐渐少了。毕竟咱这登州城每天都有新鲜事,老百姓的注意力是很容易分散的。”
“时间一长,老爷夫人也想开了,就算强迫小姐嫁了过去,这婚后也不得安宁。与其这样走就走吧,这亲情血脉哪那么容易断,生气归生气,老爷夫人还是惦记着小姐。每年春秋置换新衣服时,夫人总命人挑上好的料子留着给小姐,吃到好吃的点心,便让人记下做法,等着做给小姐吃。”何伯看卢凌烟早已红了眼眶,便不再往下说了。这时才发现卢凌烟身旁的小姑娘,开口问道:“小姐,这是何人呀?”
卢凌烟擦了擦眼泪,牵着慕之答道:“何伯这是我女儿,今年六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