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是不是幻觉,无所谓。
在黑暗里待久了,人就会对光线格外敏感,哪怕只是错觉或者是一厢情愿,也能作为一个美好的希望存在。
反正她在杀阵里面,去到哪里都有危险,打仗无非是把危险摆到明面上来而已,没比她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乱逛糟糕多少。
送走晨欢以后,唐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出门直奔小溪。
身上这堆药膏再这么糊着,恐怕到不了战场她人就没了。
走出尚氏部落的聚居地后,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路的尽头就是晨欢所说的那条小溪。溪边景致凌乱而秀美,灵气亦充盈而清透,微风吹皱水面,安宁得有些奢侈。
凌乱的草木里不乏一些在后世看来很有药用价值的品种,唐茶凭着记忆采了一些能够消炎止血、去腐生肌的草药,又捡了几块石头,摆出火焰阵法将草药烤干,而后用石头把它们仔细研磨成粉装入袋中。
整理完草药,她找了个相对隐蔽的地方褪下衣衫,解开包在身上的草叶,慢慢趟入小溪。
溪水冰冰凉凉的绕上伤口,疼得有些刺骨,唐茶在水中立了一会,莫名的想念起年少时候家里那个会飘着花瓣和小鸭子的大浴缸。
好像很久以前,自己也是被爸妈泡在奶油蜜罐里的心肝宝贝。后来怎么变掉了呢?
她想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清晰的答案,只知道当她们意识到的时候,巨变已然山崩一般的裹挟着整个唐家迅速下沉、瓦解,直至每个成员都粉身碎骨。
周遭环境安静下来,报仇的念头就拼命的往上涌。
唐茶将眼睛闭上,等情绪平复下来以后才缓缓睁开。
稍稍垂下眸子,她就看到水面上倒影出的自己微微撅着嘴巴,眼眶也透出微红,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她不喜欢自己可怜巴巴的样子,于是任性地挥动手臂,把影子打乱,等水面稍微平静一些,影子再次出现,她就再次打乱,再等它出现,再打乱……
打乱了很多次,水面还是能够毫不费力地平静下来,重新映出她的影子,反倒是她一直白白浪费力气,却仍然徒劳无功。
好像在讽刺她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一般。
于是,那个连匕首刺到肚子里都没多说一句的魔头,就这样被一条小溪气哭了。
……
明天就要和大家一起走上真正的战场了,尚氏部落里那位最优秀的猎手心中又紧张又激动,在屋子里坐立不安了好久,终于还是决定出去散散步。
一路走出了聚居地,晨欢在溪边的草丛里缓慢前行,四下搜寻一种小小的、红彤彤的果子。
这种果子生长得比较隐蔽,很难找,但是很好吃,部落里的小朋友向来把它当做幸运的象征。
然而今天的晨欢显然没有那么幸运,找了这么久只找到了一颗红果子,而正当她要往前继续搜寻的时候,眼角忽然瞄到了一堆折叠整齐的衣服。
她小时候很喜欢在炎热的天气里悄悄和同伴到来这条小溪里来游泳,顺便捉点鱼回去做晚餐,现在自然而然的以为是部落中的孩子贪玩,天快黑了还在小溪里玩闹。
这个地方水清草长,很容易有蛇出没,现在天亮着还能瞧见,再晚一些天色完全暗下来,很容易被毒蛇咬伤。
晨欢走上前去,打算劝水里的顽童回家,却没想到走出两步,看到的竟然是唐茶。
水中的唐茶洗掉了身上那些暗红色的血污和黄绿色的药膏,皮肤有种全然不同于部落女孩的白皙娇嫩,像是没怎么被太阳晒过,也没怎么参与过劳动一般。
她说她是神明,现在,晨欢不由自主的相信了。
不过此时此刻,这位神明正盯着水面出神,暖玉一般的脸颊上赫然挂着两行清泪,这两行泪水流到下巴处汇聚起来,偶尔往下滴落一滴。
原来神仙哭起来这么安静,这么好看。
晨欢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哭,也不想上前打扰,只是觉得心中有些堵得慌,于是悄悄的将那颗代表幸运的果子放到唐茶衣服上后,轻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