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里偶尔传来几声蝉鸣,灯下摇晃的碎光里走着两个人影。
沈芙跟在小厮身后,绕过弯曲的道路。
毕竟是少夫人的屋子,贴身侍女春芽又不在身边,提着灯的小厮将沈芙引到了院门旁,不好再往里去,便停下步子垂头道:“院里头没人,定然漆黑一片,少夫人若不嫌弃,进屋时拿着这盏灯吧。”
一个灯而已。这有什么嫌不嫌弃的。沈芙无所谓的抬手接过,转身时看着空荡荡的身后,突然犹豫了一下。
她随夫君平安归来,可被她留在石铭身边的春芽不知道怎么样了,竟还没回府。
由着多年陪伴的深厚情谊,沈芙到底放心不下春芽,又不好直接问石铭做事靠不靠谱,只能装作无意搭话,旁敲侧击的问小厮:“我瞧着这次皆是二公子在安排人手,十分辛苦,又想到他至今未归,莫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少夫人不用烦心担忧,”小厮抬起头,显然并不赞同沈芙的话,“别看二公子平日一坐到案前就犯困,但除了读书的事,他胆大心细,鬼点子多,总是能周围的人和事安排妥当。”
沈芙这才放下心来,笑意盈盈:“我也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二公子这样能干。”
借着灯笼的亮光走进空荡的院落,沈芙推门进了屋,瞥见柔软的床铺,周身强压住的酸累立刻翻涌起来,惹得她只想立刻蜷缩起来美美的睡上一觉。
可既答应了夫君要等他,便不能食言。
沈芙单手揉了揉眼,摸到床边坐下,懒得翻找火石,便随手将灯笼往床边案角上一堆,权当它是用来照亮的烛火了。
坐在床边又等了一会,沈芙的眼皮困的直打架,实在没忍不住和衣躺了下去。
左右都是等人,躺着比坐着还更舒服一些,只要夫君回来前,她没睡过去就行啦!
沈芙拍了拍脸颊,努力将双眼睁大。
可等她舒服的躺下,脑袋一沾枕头,睡意就沉沉袭来,甚至连个负隅顽抗的机会都没给,沈芙便睡着了。
不知什么缘故,沈芙又做了那个梦。
这几年,沈芙的梦境中总会重复梦见几个熟悉又陌生的场景,好像曾经身临其境一般,但又断断续续的并不清晰。
可今日这个梦境却连贯起来了。
梦境里,沈芙置身佛台前,面前站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他似乎受了重伤,只能猛力将长剑抵地,借着这个力道勉强稳住身形。
那人的面容上团着雾,沈芙看不清他的容貌,却莫名对上一双附着寒霜的眼睛,知道他正冷冷的看着自己,眼里满是戒备。
像是实在支撑不住了,男人晃了一下,直直倒在了地上,手腕也瞬间脱力。滴血的长剑跌落在地上,像它的主人一样锋芒笔挺,犹自泛着冷光。
沈芙听见自己抖着嗓子说了一声:“你手腕上带着的玉坠是我替父亲为皇长孙选的礼物,既然知道你的身份,我定会帮你,你别害怕。”
嘁,不要害怕的是你才对吧。
沈芙一边暗暗唾弃梦里的自己,一边感叹这个梦太过真实。
幼时父亲为皇长孙挑选生辰贺礼时,正逢她嚷嚷着要出府去玩,便顺道带上她一起。
陈列在柜中的珍宝数不胜数,沈芙一眼就挑中了这个水滴样的玉坠,当时店家还夸她:“二小姐真少眼光,这样的玉坠世间罕见,色泽又晶莹剔透,着实不是凡品。”
来不及多想,沈芙下意识弯腰拾起那把锐利的刀剑,刚抬头,梦境的画面一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行走间可以闻见兵刃相碰的声音。
她刚捏着帘布,将男人藏在佛台的长幔之下,粗暴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禁军搜人,开门!”说着就将门撞开。
禁军身上穿着的盔甲冰冷的骇人,手中展开一副画卷,“你见过这个人吗?”
见沈芙摇头,那人大怒,刚想破口大骂,身后不知来了什么身份的人,他面上的怒意顿收,恭敬地退到一旁,唤了一声:“圣上。”
沈芙伏跪在地,眼角余光里挤进一抹明黄的衣角。
来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之后的梦境模糊又破碎,沈芙头晕目眩,连呼吸都快喘不上气了,只依稀听到一声气急的怒吼:“私藏逃犯即是死罪,今日你不说出那人的下落,就算沈行业来了也保不住你!”
然后,沈芙嗅到了一丝烈火焦灼布料的气息,其中掺着似难言的腥锈味,铺天盖地朝她涌来。
被人遏制住无处逃窜,沈芙只能呆呆地承受这一切。
直到——
一道夹杂在倾盆暴雨中的惊雷在黑夜中炸开,轰隆作响,沈芙在半睡半醒间听到有人声音清冷,宛若玉石相击:“别害怕。”
是怀君的声音。
这一声很低,却带着无穷的力道,将沈芙带离噩梦之中。
沈芙瞬间惊醒,额间满是冷汗。
“小姐你醒了!”春芽猛地扑上来,掏出药丸放在沈芙手中,又急忙递了水过来,“快,吃了药心悸便会好多了。”
沈芙抚着胸口,缓神后冲春芽摇摇头,“不必了,这次心口不怎么疼。”
这可真是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