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作沉思,老仵作抬眸看向负责记录文案的刘守杰,说道:“记上,死者可能是府兵,上过战场。”
“我去看下一具,你们三个查验头发、顶心、囟门这些地方,我想,他们的状况,应该跟之前那几位死者差不多。”
经过湖水浸泡之后,尸体略微泛白、浮肿,但老仵作心细,依旧发现了些许异常之处。
皮肤纹理、手掌的粗糙程度,都表明死者……应该是个惯用障刀的武夫,他推测其身份是府兵,因为只有军中精锐才经常操练刀法,在掌心留下无法磨去的老茧。
“头儿,你这么说是不是有点武断,游侠同样……”
笔锋停顿,刘守杰忍不住问了一句,却被大理丞狄怀英出声打断。
“长安游侠大多是些少年郎,耐不住枯燥、寂寞,喜欢于市井坊间厮混,杀人只凭血勇,根本静不下心来习练刀法。”
官是官,吏是吏,即便是九品小官,也能随意斥责胥吏。
因此,哪怕大理丞满嘴胡言,在小仵作看来,那也必须是真理,何况他说得有理有据。
“某曾听闻,游侠之中不乏好手,以刀剑之术扬名长安,最终被豪门贵族请入府中,担任供奉、教习。”
薛牧突然开口,引得众人侧目。
狄仁杰先是看了看王勃、程齐之,知道他们的后台是太子殿下,不能轻易得罪。
于是,他抚了抚
下颌处的胡须,颇为和蔼地回答道:
“小郎君,即便是在长安,这种巨侠一年也不过出现寥寥数人而已,又怎么会结伴同行。”
一言一行,尽显长者风度,令人为之心折。
“狄卿所言极是,小子受教了。”
薛牧叉手行礼,心中慨叹:
确实是这个道理,但躺在地上的四位死者例外,正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满腔血勇散去之后,少年游侠终要像唐律低头,成为自己曾经最厌恶的官府走狗不良脊烂。
就在昨日,那个叫许安良的不良人说:“何斌刀快,惊慌之中,砍下青面水鬼半截指骨。”
刀快。
薛牧不知道这刀到底有多快,才能以人力扭转死境。
可惜,依旧死了,死得不明不白,死后也不得安宁,尸体被几个胥吏摆弄,说不定还要被剖开再验。
“何二,何斌,长安城万年县不良人。”他喃喃自语。
冯义偏过头来,看见自家郎君目光里有浓浓的悲哀,也想起了那块骨玉的来历,不免唏嘘叹气。
“关中儿郎,就是伏在君上肩头的鹘鹞,甘愿为其开疆守土,纵使不能死在自家床榻上,仍不悔。”
家中那个老兵奴,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一个没读过书的田舍汉,也不知道是谁教他说的。
“左武卫帐下,陕州冯义。”
说着,黑脸汉子走到尸首前,将左手横于胸前,重击三下。
“东宫清道率,洺州程齐之。”
两个藏昂汉子看着尸首,行下军中袍泽之礼,一人敬佩其勇力,一人将其视作同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