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夕自是明白了其中含义,他咬着牙才没让眼泪从眼眶里喷射而出,在想到白临骗自己的可能性几近为0后,白夕缓缓垂下脑袋,闷闷回了句:“哦。”
自己离家是肯求王伯半天才同意的,那时他身世暴露,白家佣仆几百号人上上下下都缄默无言,白夕所有的外出行动也是禁止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寻了短见。可白夕哪里是那么脆弱的人,他压根就没想过寻短见,一门心思要逃出白宅。
不是他的东西,他不要。骨子里的傲气让他日夜辗转。
于是白夕就想到了王伯。他那时说的是去酒吧找陆意生玩玩,顺便散散心,王伯心一软,便同意了。结果车刚一停下,他就跑了出去,几秒跨过了一个马路,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一晃没了踪影。
白夕当时一心是自己获得了自由,以他那个自傲的性子,哪里还能想到别人。
而王伯原本是对白家有恩。因为父母的疏忽,三岁的白夕被遗忘在车厢里。是王伯发现了他,并在高温的夏天把他从车里救出来,然后送去了医院,白夕才避免被高温闷成傻子。
王伯对白夕有救命之恩。
于青对白夕这个宝贝儿子疼得很,不仅以高薪聘请王伯担任司机,还承诺只要王伯愿意,哪怕一辈子做白家司机都是可以的。
回忆往事,白夕鼻子一酸,头垂得更低了。
这事十有八九与他有关。
白临皱着眉看了眼白夕失落的模样,嘴巴翕动了下,而后又停住了。
也罢,让他知道自己走了之后会给多少人制造麻烦,也长长记性。
白夕默默跟着白临走进了白家大院,一扫从前小霸王的模样,颇有种丧家之犬的意思。
白宅位于郊区,占地面积大的有些夸张,进了宅子还要往里面走十几分钟才能到主屋。
这宅子很大,住的人也多。
白夕离家前,这里面住了白家三辈人——白承和于青这对少年夫妻,白嫣,白临,白夕三姐弟,以及深入简出的白老爷子夫妇。
白夕离家之后的人数也没变,只是住的人发生了些微变化而已。
而能让白夕养成这样娇气的性子,屋子自然算不上简朴。风格偏中式,虽然看起来低调朴素,可若仔细观摩就会发现,那门口头上了年头的狮子头就值百万,白家随便哪个角落沾了灰的古画卷都是上百上千万拍卖来的。更别提围绕着一排屋宅的园林,人造假山,以及每日人工引入池塘的潺潺溪流。
处处能显示出白宅刻入骨子里的奢华。
回想起从前无忧无虑的米虫经历,白夕抿了抿嘴,神情低沉下去。
他不该回来的……不回来,就不会奢望。让他一个人从此堕落下去不是最好吗?为什么还要……
白临走在白夕前面,见他一直磨磨蹭蹭跟不上来,便停下脚步,似是思索片刻,而后头也没回,只弯腿低下了腰,道了句:“上来?”
白夕一个激灵就从低丧回过神,刚刚的失落一扫而空。
他看不见白临的脸,摸不清他的心里反应,刚刚说的话也是息怒不分,便心下一沉,连连摇头:“不不不,二哥,我还是自己走,我自己走得快。”
说完,也不管白临的反应,往前冲得比兔子还快。
白临在他身后幽幽看了一眼那别扭的跑姿,心口又浮现上刚刚那股熟悉的失落感。
原本十几分钟的路被白夕耽搁了会,到门口已经花了近半个小时了。白夕后半程一直跑在白临前头,跟后面有鬼似的,跑得那叫一个健步如飞。
两人不一会就到了宅子门口。
白临伸手从袋子里捏出一把钥匙,挑出其中最重最旧的那把插进洞口,轻轻一转,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门开后,他把开门的钥匙扔在了白夕面前的真皮沙发上,“这钥匙先给你用,等新钥匙配好了你再还给我。”
白夕盯着沙发,僵硬得点点头。
他离开白家前,把跟着自己近二十年的钥匙配着自己写的离别信一起放在了他房间的桌上。
他写信时觉得这样处理挺好,可以断了他的念想。哪曾想过还会有回来的这一天。
他甚至不敢用余光瞥一眼这个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一眼就足够让他整个崩溃。
他害怕,他惶恐,自己居然霸占了他人这么多的宠爱与殊荣。
明明已经选择了逃避……可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里。
白夕睫毛又长又密,抖起来和蝴蝶翅膀似的,白临盯着他好一会,才移开视线。
他咳了下,冷淡的语气变得有些不自在:“马上,马上让王姨带你上去整理一下房间,你走之后——”
白临顿了顿,余光瞥了眼白夕,在看见他满脸不可置信后唇角勾勒极微的弧度:“房间没别人进去。”
白夕几乎压不住眼中的惊愕了,他快步走到白临面前,指了指自己:“可是我不是……”
白临打断了他,也止住了白夕内心躁动的念想,“你当然不是白家小少爷。”
白夕的惊愕压了压,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那为什么——”
白临兜了一圈,看着白夕紧张得拽住自己的衣角,心中生出些恶趣味来,他垂下头,喷出的热气尽数落在白夕颤抖的脖颈间,用低沉的口吻宣布:“你现在可是白家大名鼎鼎的三少爷……白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