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遭咸猪手,裴自安比对方还要镇定。 她堵着沙发口坐下,冷淡地要个说法:“该怎样?” 是剁手,还是磕头,自己选。 靳决听人说话一向摘重点,答:“不大好,你这是故意欺瞒,缺斤少两。” 裴自安:“……” 靳队没有故意损人的意思,他向来鼓励刑侦队办案侦查要实事求是,虽说在队里私下也没什么架子,可工作时严谨直白,有时候一句话能直戳人要害,队里警员吃他这套,练就了施华洛世奇心,坚韧不拔,对待不涉案的人民群众,他更要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能含糊其辞。 何况,“美少女”这身段本就不赖,脸虽是清冷死板,就差唱一句“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可她的眉眼却清亮有神,尤其一双浅褐色的眼眸,纯亮得接近于透明,表情变化时,双眼雾蒙蒙地先一动,掩不住的灵气,令人很想揣测她的心境。 相比她的战斗状态,靳决大喇喇地靠着椅背,就怕不够悠闲,唇间一松一合,随时考验着叼烟的技术。 裴自安人生信条,不和无赖说理,不与智障还嘴。 流川枫两个都犯了。 正当她要再次起身时,听见隔壁雅座有个男人热络地说:“舒少啊,可把您盼来了!还以为您今儿不给面儿了。” 几个人毫不掩饰地大笑。 “哪能。”男人温和的声音响起,“万三哥都来了,我如何也要放下手中的工作,做一回懒人,还望三哥明天不要发我警告信。” 万子益闲散地笑出声:“舒少,你这就不对了,你是我大哥的左膀右臂,如今又是集团的法律顾问,我一个闲人,只有接警告信的份,发也是该从我二姐手中发。” “舒旭哥!”万冠男娇喊了一声,蜜罐都嫌甜。 万子益:“你们快腾个位,给我未来妹夫张罗张罗。” “三哥,你又拿我寻开心!”万冠男嗔道。 众人又坏笑。 万冠男的“神秘男”终于现身了,可裴自安并没勇气去抓拍男主角,要是男主角照片的话,她手机相册大半都是他。 她谈了三年的男友,什么时候成万氏家族小女儿的男人了? 昨晚,舒旭还跟她视频,说去外地出差一周,温柔地敦嘱她别熬夜,注意身体。 被劈腿,也要有个理由。裴自安只交过一个男友,就是舒旭,自被人介绍相亲确立关系,两人关系谈不上你侬我侬,但却是互相尊重,他时常说,情侣间要沟通,裴自安衡量下,觉得还是“当面”沟通比较直接。 靳决脑子里想着那个诡异的断指男,上楼时,借着入口处极佳的观测点,放眼二楼若干雅座,也没有他的影子,就像凭空消失了,他一时晃了神,身旁的“美少女”就离了弦,箭步拐出了雅座。 靳决跟空气面面相觑:“……” 美少女,还没转钱! 舒旭穿着挺括的白衬衫黑西裤,解开了三枚扣子,前襟微敞,坐在万冠男身旁,万冠男半个身子都粘着他的胸膛,时不时朝他脖子呵气,舒旭搂着她的腰,柔和深邃的五官凑出极为自然的笑意,完全习惯此等活色生香。 舒旭搁下酒杯,紧了紧万冠男的腰,抬眸一笑间,面露震惊。 “安……安……” 在座的男人循声,视线一道道地投向裴自安,打量后,来回扫二人,揣测他俩的关系。 万冠男半个臀压着舒旭的大腿,“舒旭哥,这就是你女朋友啊?”她轻蔑地瞥了裴自安一眼,“也不怎么样嘛!” 有人附和:“确实,这长相怎么能上台面。” “舒少,你专业眼光独到,可这玩女人的眼光不行啊!” 舒旭没松开手,更没打算向裴自安解释,反而一脸轻松地哂笑道:“要变前女友了。” 随即,他有些冷淡地看向裴自安,“你来这里做什么?” 裴自安没羞没怒,好整以暇地一歪头,扫了一桌东倒西歪的洋酒瓶,又看了八爪鱼附身的万冠男一眼,语气很平淡:“所以算是结束了吗?” 舒旭温和带笑道:“如你亲眼所见。” 裴自安沉默了几秒,点点头,“好。” 或许鲜少见人被劈腿能如此平静,万子益抬眸,探究地凝视着她。 此时,有个梳着大油头的男人起身逼近她,微屈着腰贴上来,不怀好意地笑。 “也可以不算结束,美女今晚跟我不就行了吗。”他的手朝下半身畅快一拂,“我可不比舒少差。” 他的手正要摸向裴自安高挺的胸,一只手登时悄无声息地一把将他固住。 靳决牢牢地钳起他的手腕,反手就是一掰,只听喀嚓一声,他的手顿时变异成丧尸状。 手腕突如其来地一折,痛感也来得迟,那人意识到此变,这才痛苦地狂吼,栽在地上惨叫。 裴自安也退了两步,是靳决搭上了她的腰,带离了雅座,也避开了那人扑地的波及。 不等众人反应,靳决果断地牵起她的手,拔腿就奔下楼。 就连裴自安跑离二楼才意识到,和平分手已经演变成了武力解决。 几个游手好闲的富家子拍案而起,就要怒斥楼道的保安去追。 万子益挥手示意,“让他们走。” “三少?”一人难以置信地睁大眼,完全不是有仇必报的万三啊! 还被人欺到头上了。 万子益敛了笑,冷冷道:“你以为那人只是个小混混?”他顺着空无一人的楼梯口望去,“该叫贾老板清清场了,他这地儿怕是已经惹上麻烦了。” …… 裴自安不知道奔了多久,穿梭了几条街,甚至一时逃亡的速度超过了四轮车,她的头发飙成了无序的网,视线都被盖住了,也无须看脚下的路,感觉是被人拎着冲刺。 不得不说,很疯狂,也很爽。 直到她的小腿都充血麻木了,努力地挣开靳决的手。 一条静谧少人的小街道拐角,靳决顿下脚步,低头去看几乎要扑地喘息的女人。 裴自安透支了肺部功能,双手着地,呼吸着久违的顺畅空气,直到捋顺了呼吸频率,她才注意到被路灯染得昏黄的沥青路面,映出了不止她一人的身影。 一个修长,一个点,两种身影交错。 更准确说,被压迫。 她仰面看着靳决。 不知什么时候,流川枫已经摘掉了发廊的杀马特假发,露出了深邃墨黑的双眼,英俊清爽的五官有些冷冽,正眯着眼睨她。 见她仍迷离,他笑,轻蔑地好像在说:废柴! 裴自安哑着嗓子道:“警官,我没你体力好,很正常吧?” 靳决一挑眉,双臂抱在胸前。 “你一直知道我的身份?” 裴自安摇头,指着他前额,微带自然卷的一小撮头发耷拉下,“摘了才认出的。” 被擎天柱压迫得头皮发麻,裴自安艰难地站起,原地舒展跑麻的小腿,好不容易感觉回了血。 “警官,谢谢您。” 靳决冲她胸前一扬下巴,说得慢悠悠的:“不能再让其他人发现是真空的了,对你名声不好。” 裴自安:“……” 他又若无其事地说:“既然你是去捉奸的,那我是不是也不用转钱给你了?” 裴自安想了想,点点头。 但想起靳决刚才唐突又不失正义的做法,她严肃地问:“警官,419吗?” *** 零点十分,一锅红油火锅突突地直沸腾,白气缭缭。 靳队完全想不到,裴自安所谓的“419”是凑个伴,吃火锅。 他本来只是想看看,这位刚被劈腿的女人有多丧心病狂,黄赌毒到刑警身上,可一下车,看到“一隅火锅”红色的灯牌时,他跟被人喂了泔水一样。 一隅火锅,通宵营业,老板娘钟清和只偶尔从午夜开始坐镇店里,大热的美食博主曾经在微博大为推荐这家火锅店,俗气随意的大红装修被解读成深夜的浪漫,风情不着店的老板娘有种颓靡的魅力。 总而言之,店名很静,这店很辣。 才有人传:有味道的419也不一定要在酒店。 裴自安喜欢一隅的装修风格,大隐隐于市,火锅店位于南区老城大街的尽头,再往前一个路口,就是北区最破旧的筒子楼,沟壑不平的红钻墙面记载着湖海市上世纪末的历史,也是北区中心唯一一块没有被房地产商开发的旧土地。 火锅店里,没有大堂和包厢的区别,每桌都围着三面半的小墙,只容半面墙的通道,供人进入一隅之地,是集聊天幽会偷情为一体的绝佳场地。 可谁又会跑到热油味儿冲天的火锅店偷情呢。 老板娘钟清和亲自端上了两扎冰镇啤酒,扭着妖娆的身段迈入A3间。 她眉眼含笑,风情和性感的尺度都拿捏得极好。 靳决是从来没见过火锅店的老板娘穿着一身大红旗袍亲自服务,她裸.露的大腿根尽往裴自安胳膊肘凑。 裴自安很自觉地往里挪了一人位。 钟清和坐下后,挤着眼问她:“小安安哪,新男友?” 靳决很体贴地干咳了两声。 这货刚分手,老板娘不是当众揭人伤疤吗? 裴自安边涮了一筷子的牛肚,边摇头道:“他不是,但我和舒旭分手了。” 靳决:“……” 靳大队长低估了女人的心理承受能力,被劈腿后沉着冷静,甚至淡定得像她才是劈腿的一方,只见她的目光一直蹲守油锅里张牙舞爪的牛肚,下一秒眼睛一亮,果断地拎了出来。 又狠又准。 吃货都是没心没肺的。 白为人民群众操心的靳队闷饮了一大口啤酒。 钟清和的手肘趴在裴自安肩上,“小安安哪,今天不是周五吗,怎么不把干儿子带过来?” 裴自安面色一沉,筷子朝桌上一丢,两滴油花弹上了她的手背。 “你们慢慢吃!我把小宝落在酒吧对面了!” 钟清和:“……” 靳决也挪开椅,站了起来,焦虑地朝她消失的方向侧身一探。 钟清和笑着摆手,招呼他坐下继续吃,“小宝她看得很重,比火锅重要多了,别吃醋啊,未来你努努力,肯定会有一席之地。” 靳决的眉间有股淡淡的忧愁:“她走了,谁买单?” *** 月下舟酒吧对面,麦当劳。 男童趴在临窗的长桌上,嘴里有气无力地念叨着:“麦辣鸡翅、麦乐鸡、脆薯饼、巨无霸……” 裴自安闪到他面前时,糊了他小脑袋一掌。 “俞小宝,起床,回家!” 俞曦吃力地支起头,揉搓着眼睛,一看是裴自安,又不停地揉眼。 “好了,再揉,眼珠子都被你抠了。”裴自安按住他的手。 俞曦噌地从座位弹起,横臂一指,义愤填膺地控诉:“裴自安!你个没良心的!你把我一人丢在这里,说好一小时的,我足足等了你……”他煞有介事地提起手腕,看了一眼人工作图的“腕表”,“四个小时!你不怕我被人卖了吗!” 裴自安揉他脑袋上的小平头,被他一掌拍掉。 “要卖也是你俞小宝卖别人。”裴自安视线落在他的小短腿上,“我信你的爆发力,打不过人家,跑就是了!” 她刚说完,就想起了靳决在酒吧的流氓式的果断—— 堂堂一名刑警,还真的能跑就跑啊。 ……糟糕,忘记买单了!算了,老板娘会记在她账上的。 “你看看你,道歉都不诚心!”俞曦跺脚,“走神!道歉都走神!” 裴自安讪笑,一掌压住他的肩,看着比自己矮一大截的“人精”,沉默了几秒。 俞曦被她这么深情地一凝视,瘆得慌,不由地缩了缩脖子。 裴自安把他往门外推,高声长呼:“儿砸——” 俞曦:“……”能不能假装不认识她? 走出麦当劳,裴自安又看了一眼月下舟酒吧,门前零星几个动漫人物,醉得站不稳,抱着灯柱就是干呕。 她似乎叹了口气,很浅:“儿砸,以后又是咱俩相依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