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光线让他们拔出回忆。 舒旭像被人捶了一棍,很沉闷。 截然不同的是,裴自安喘出轻松的气息。 她曾经以为习惯难以改变,舒旭待她的好,与她而言,是奢侈品,她也深知由奢入俭很困难。 然而她发现,有时候人会过分预估事情的严重程度。 譬如,大学时她觉得她在通讯社举足轻重,扮演着领导者的角色,缺谁都不能缺她。 有一场会员大会,她却被专业考试耽误了,进考场前仍在打电话给副社长,询问活动进度,一结束考试她马不停蹄赶到会场,却发现活动不仅顺利,还非常成功。 活动气氛好到爆棚,甚至比她亲力亲为还要圆满。 “怎么算是成熟?”很多人会问。 “挖掘自己的优点,告诉自己‘你很棒’。”这是第一步。 “当你终于意识到,你真的不是很重要,少你一个生活也能照常走。”恭喜你,达成血淋淋的第二步,很现实,很扎心。 “面对变故,轻而易举就习惯了。”生活重新开进轨道。 有人终其一生,才莽撞地冲到第二步,裴自安却提前打破了茫然失措。 安于现状,因为你很渺小。 五年前,裴自安以惨烈的代价,接受了这条法则。 又见面,舒旭被她的平静刺激得不轻:“你……是不是从来没喜欢过我?” 听着他低哑的嗓音,裴自安有些不解,但仍旧耐心地回答:“你这话说的不恰当,和你交往期间我确实是一心一意的。” “我如果说……”舒旭卡了壳,看她的神情很复杂,顿了顿又话音一转,“我熬夜乱了思绪,这些蠢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裴自安垂眸沉默。 “以后也要对自己好一点。”舒旭说完又摇头,哂笑,“你一直很会生活……我这是怎么了?” 他语无伦次了。 裴自安:“也不是的,如果要有人相伴一生,我曾经希望会是你。” 舒旭猛地抬起头,一刹那,容光焕发,可也是疲倦一扫而光的那个瞬间,他的面色又黯淡了下去,甚至比刚才的谈话还要令他委顿。 很多年以后,裴自安都还记得这张俊脸倏然间的变化,像是得到了久违的回应,而这个姗姗来迟的回应并不应该此时此刻上演。 当然,读懂这些已是后话。 这时的裴自安只是在想,直白的话太俗了,但言语匮乏,她只好无声地微笑。 舒旭沉默了很久,连单手握住的杯壁液化出了水滴,沾湿了衬衫袖口,又落在他的大腿上,也没察觉到。 裴自安匀出了一张纸巾,塞进他的手里。 “湿了,擦一擦吧。” 也是此刻,舒旭猛然攥紧她的手,固在他温热的掌中。 他的眼底蓄着一池清水,一眨,漾开了波纹,能滋润人的心田。 当初与他的那场相亲,裴自安就败在了这双柔和的眼睛下,她动摇了,在她被动的人生路途里,甚至也想尝试规划一次。 和他的未来。 舒旭再一次紧了紧她的手,她的指关节发出了错位的声响,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用力。 五指倏地一弹开。 裴自安缓缓地缩回右手。 “少喝点咖啡,对胃不好。” 她说完就站了起来,准备闪人,淡然的视线完全掠过舒旭,看向餐饮牌上的盛夏推荐。 都是多奶多糖的饮品,她不禁想起了警局某个人诡异的口味。 相处三年,舒旭第一回发现她骨子里的执拗。 “安安!”舒旭煦突然牵住她的手,“等我……再等等我,好不好?” “你要她等你什么?” 一道冷峻的声音从身后邪乎地飘来。 裴自安转身朝玻璃门一看,靳决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轻倚着陈列杯子的展柜,双手叠在胸前,面色阴沉地看着两人上演“试图挽留”的苦情戏码。 头顶有一台冷气机,吹得他杂乱的头发从中间劈开叉,朝两边外开,炸了毛。 这幅自带视觉冲击力的画面戳中了裴自安的笑点。 她咬着牙,紧绷着脸。 说实话,她也想不通,为什么不敢笑出来。 “跟我走。”靳决不由分说地钳起她的腕骨。 裴自安粘着脚步,不肯动,还有挣开他的趋势。 靳决淡定地一扭头,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桌上只饮了几口的那杯咖啡。 又飘到舒旭手里满满的一杯黑糊糊的液体。 他眉头皱得厉害。 裴自安伸手端起咖啡的时候,忽觉一阵风穿进她和舒旭之间—— “啪”地一下,靳决将五十元“大钞”拍在桌上,豪气地朝舒旭面前一推。 “替她付的,不用找了!” 裴自安和舒旭都愣住了—— 什么骚操作? 靳决拖死狗一样,将裴自安硬拽出店外。 火辣的室外温度一烘,被冷气凝固的神经线顿时畅通了,她终于悟出了他不是在打发叫花子,更不是化身散财童子。 “那个……” “干嘛?”靳决耸着一条修长的眉,瞥她。 裴自安端起靳队退避三舍的一杯不明液体,隔开不平等的俯视。 蓦地,一滴水珠落进两人的相贴的肌肤间。 裴自安憋着笑,脸颊绯红:“这杯咖啡是我自己掏钱付的。” 靳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