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我保存这可笑可怜的恋爱的纪念吧,在零落的生涯中,它是只能增加我的不幸。” 靳决收到裴自安这条短信时,审讯已至尾声。 他皱着眉,正是不解时,又传来了一条信息。 “抱歉啊,还没说完就发出去了。我看到了网友在热议你们处理的那起案件,收藏断指这个手法,让我想起了戴望舒的一首诗《断指》,我总觉得和这个案件有点相似,会不会就是情杀?” “我猜的,不太准。” “你就当我脑洞大吧。” “不对,当我瞎说!” 一连又轰炸了三条信息,靳决沉默间,丁浩芳已经推门而入。 他将手中的笔录朝桌上一摔,难得露出暴躁的情绪。 “就没见过这么老实的嫌犯!” 小杨诧异地问:“他将作案过程交代这么清楚,丁副队你怎么还气成这样?” “老子信了他的邪!” 周玢秋也被他的反应怔住了半晌,一时间监控室里的人都默不作声,丁浩芳稍微平息了火气,拧了拧眉心,叹气道:“抱歉,我失态了。” 也没有人真的想去追究,周玢秋试探性地问:“是不是杀人动机不对劲?” 丁浩芳点头,“焦泽群要真的威胁他倾家荡产,还会生活那么贫苦?真当我们警方脑子是摆设呐?” “他这个投案倒是及时,我们一传唤他来问话,就来自首。”周玢秋说,“肯定是他重返现场被逮着了,眼见瞒不过去,凶手就拿他当替罪羊呗。” 小杨点头赞同:“搁哪个时间,只要有钱使,挡枪子的人多了去了。” “先去案发第一现场取证。”靳决将手机揣回兜,朝门走了几步,突然顿住脚步回头,神情严肃地对周玢秋说,“你待局里问问,网上那事儿怎么传出去的?” *** 裴自安坐在办公桌前,盯着黑屏的手机,许久都没回音,她发出去第一条信息那刻已经后悔了,恨不得将手给剁了。 叫你多事! 翻江倒海地一顿悔恨,突然手机屏幕亮了。 蓦地,她隐隐松了口气,可一看到来电人,顿时就更蔫了。 “小裴啊?不忙吧?” “挺……” 话才刚冒出一尖儿,手机那头的女人自顾自地说:“不忙就好,没打扰你工作我就安心了。” “……”裴自安依旧没习惯这样的热络,“慧姐,什么事儿,您说吧。” 彭慧的嗓门比寻常女人要粗犷,咯咯的笑意也止不住,像电流激得她浑身发麻,很不自在。 “你跟舒旭分了?” “嗯。”不是,那您怎么高兴成这样? 彭慧继续笑吟吟的:“我就说我家老俞介绍的人不靠谱,现在分了,你一个姑娘也没个人照顾,我和老俞都心疼。” “其实还好。” “什么还好啊,女孩子家终归要谈婚论嫁,我们团委一群年轻的女老师各个都恨嫁呢,你倒好,也不急。”彭慧恨铁不成钢地数落。 “条件好归好,女人最怕的是岁月,趁着还算年轻赶紧找个靠谱的男人!” 又苦口婆心地摆出了几条例子,彭慧才表露出意图:“我给你介绍个人,铁定靠谱,年轻有为,还是个帅小伙,他念大学时,我兼任过他辅导员呢,人品绝对能保证!” “谢谢您,还是不用了,我没想那么快……” “哎呀,小裴啊,跟我还客气,你平时帮我家老俞带小宝也辛苦。” “不辛苦,答应了小宝的妈妈,我分内之事。” “你不嫌麻烦就好,今晚哈,时间地点我来安排,一会儿微信发给你!” “……哎?” 这头还没将逻辑绕明白,那头手机已摁断了。 裴自安彻底拿彭慧没辙了,一贯就说一不二,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湖海大学的校团委任职久了,一办公室的年轻单身女性,只有她这个刚过了三十的,虽然丈夫俞廷坚有过一段时间不长的婚姻,还有个幼年丧母的拖油瓶俞曦,但家庭幸福又生活美满,倒不忍身边的人形单影只,硬要给人拉郎配,才不辜负她编织数年的人际网。 裴自安屈指揉太阳穴。 该死,头好疼啊。 *** 晚上六点五十,裴自安喝了两大杯柠檬水,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 盛夏的天空暗得尤其缓慢,餐厅明晃晃的灯火薄薄地浮在玻璃上,朦胧暗蓝的背景下,也快分不清高楼夜景如何,她不喜欢湖海市的夜景,除了高额广告费的灯牌和天幕,没有一丝变化。 唯一聊以慰藉的是,这茶水还挺爽口的。 “对……对不起,我来迟了!” 她正将思绪放飞十万八千里,就被一道年轻爽朗的男声倏地拉回。 偏过头一看,裴自安明显一惊。 男生有些狼狈,额头上还浮着一脑门子的汗水,似乎赶时间跑了一路,被她盯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像个犯错的学生—— 双脚并拢,背脊一正,直挺挺地立在餐桌旁,就差没打个口头报告。 “你没迟,是我来早了。” 裴自安朝对面的座位微微伸手示意,男生这才乖巧地落座。 一听没迟到,他的脸色立刻轻松多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理了理微乱的衬衫领口。 裴自安这才注意到,他背了一个黑色的皮质双肩包。 衬衫搭双肩包,还真是…… 可爱。 男生笑起来还有浅浅的酒窝,干净清秀的脸上浮出倦意,脸色还有些惨白。 “我能叫你的名字吗?” 男生说出口时面露一抹怯意,见裴自安点头,他才笑出两排整齐的白牙。 “小安!” “……”等等,没允许你缩写吧? 裴自安想称呼他的名字来纠正,才发现根本没注意彭慧有没有提过他姓甚名谁。 “赵非易。”男生松松软软的语调提示她,“你喊我小易?” 裴自安尴尬地咳了两下。 “不好听吗?”赵非易无辜地眨了眨眼,“小非?易易?……” “还是名字吧,初次见面。”裴自安含蓄地提醒。 赵非易明显没领会她的话:“自安?……不能吧,这喊快了,像在说‘赞’哎!” “虽然挺正能量的,但总觉得不像在叫名字。” 裴自安瞠目结舌。 “我没有别的意思!”赵非易抬起胸脯,像在承认错误,委屈地垂下眼,“你的名字很好听的,我只是觉得叫自安有些拗口。” “不不不!不拗口!好听!我从来没听过这么有文化水准的名字!” 裴自安:“…………” 她干笑着败下阵:“你随便喊吧。” 赵非易又将嘴角翘起来,“小安。” 这是一家本地知名的中餐厅,偏川菜口味,赵非易征求她的意见后,噼里啪啦地乱点了一通,菜单上推荐的名菜一样不落地报给服务员。 裴自安试图拦住他:“多了吧?两个人,会浪费的。” “怎么会!我一天一夜没吃没喝了。”赵非易纯良地笑,“小安,相信我的战斗力。” 你这小身板,我还真不信了。裴自安给他倒了杯柠檬水,腹诽一通。 赵非易有些羞赧了:“我们干IT的,生活习惯不好,你别介意啊。” “不会,我知道你们不容易。” “真的么?”赵非易抚了抚胸口,“还好你理解我,你也多吃点,别饿着了!” 我都喝饱了。 裴自安不动声色地点头。 用餐过程还算愉快,赵非易像个吃相极佳的吃播,胃口好,话题有趣,不时地谈起路上狼狈的遭遇,他也没怨天尤人,反而在自我打趣,配着开胃的麻辣菜,裴自安都比平时多吃了几口。 但她今天很累,全身每一处筋骨都像是被人掐了几道,酸痛难忍,因而想早点结束这顿饭。 然而,对方并没有罢休的意思,轻松地收纳第四碗米饭后,终于舒畅地叹道:“总算五分饱了。” “???” 裴自安尚处单身狗阵营时,曾经历过好几场相亲,绝对没有一个男生能像赵非易这样,以大大落落暴露食量的方式,来打破初次见面的尴尬。 她一时脑热,将想法说了出来:“我觉得你可以上直播赚外快。” “吃播吗?”赵非易喝完一碗汤后,用餐布抹了嘴才说。 裴自安一怔,你怎么知道? 赵非易笑道:“这几年读书,我同学都这样说。” 她的脑细胞要不够用了。 “……我冒昧地问下你的年纪?”裴自安心中警铃大作。 “咦?彭老师没说吗?” 赵非易很诧异地看向她,见她拨浪鼓地摇头后,笑着说:“去年刚毕业呀。” “咳——研究生吗?” “不啊,本科,我今年二十二呢。” “……”小草你真嫩。 她骇笑,“你知道我的年纪吗?” “十八?” “……” 赵非易逗她得逞,一脸的得意:“开玩笑啦,彭老师和我说了,你今年二十六嘛。” 他的两个酒窝稍收了些,半认真半玩笑,又凝出一嘴的真诚:“可是我觉得,女孩子都该是年年十八呀。” 裴自安发现他脸上的疲惫好像一扫而光了。 吃顿饭似乎就回了血,细腻的皮肤泛出了两团粉嫩,眼眸子都熠熠生辉。 赵非易放下筷子,很乖巧地扶腿而坐。 “况且,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最多也只有十八岁啦。” 裴自安的眼神飘向天花板。 还好是坐着的。她努力地吞下一口要浮出的气。 又陆续扫光了几个盘子。 见他似乎已经结束了这餐暴食,裴自安问是否可以买单离开了。 赵非易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裴自安提出AA,他却说:“这一顿我来,几乎都是我吃的,下次再你请我吧。” “哎?”裴自安脸上的笑容快绷不住了,正要解释一下,就被人抢先一步—— “所以,小安!”赵非易突然将身子一倾,胸口抵着桌子,满满的笑意朝她袭来,“能让我成为你男友团的候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