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晓撕心裂肺地哭。　　这是从未有过的，即使吴振豪被杀那日，她被警方怀疑，都也只是悲伤，胆怯，害怕，然而此刻，她哭得要几乎要抽干肺部最后一口气。　　　　裴自安手足无措，她很怕人流泪，因为她根本不会安慰人。　　所以她只沉默地抱住宋晓，呼吸得很大声，很有规律，一边抚摸宋晓的背，试图带着她调整到正常的呼吸节奏。　　　　过了近半个小时，宋晓终于又说了话，同时，她还拼上剩余不多的力气，推开了裴自安，像是无地自容。　　　　“我是曾经怀疑过吴振豪外面有女人，但你想啊，他从前在学校多受欢迎，是个连我们这些外院学生都追捧的学长，他拍的作品我都看过，我好崇拜好崇拜有才华的他，我还偷偷溜进过他们导演系的专业课，无数次就躲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看他，他穿最白的衣服，最认真地看着讲台……”　　　　宋晓哆嗦着说完这些，停了停，不由地笑得很灿烂，那是大学校园没有什么烦恼的女生才能笑出来的。　　裴自安也动容了，她没有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段缘分。　　并没有所谓采访时的一见钟情，而是很多年前的一见倾心。　　　　接着，宋晓笑累了，她继续缓缓开口：　　“谁能想到呢，我毕业后还能碰上他，还能让他也爱上我。他一个电视台热门综艺的导演，总会有女人主动贴上来，我和他在一起时就有心理准备了，可是他人太老实了，脑子里想的全是节目该怎样制作，该去哪里取景，该有什么新的环节来吸引观众……”　　　　宋晓慢慢陷入回忆，没有再流泪，可眼底被伤痕累累的红血丝布满，真是痛苦极了，“直到我去探班他们的综艺录制。其实我是瞒着他去的，组里有个小导演我也认识，他把我带进幼儿园找吴振豪，在休息室里有一男一女在说话，门关着，我也不知道那女人是谁……”　　　　她的眉眼低垂下去。　　“是倪粤。”裴自安肯定地说。　　宋晓也点了点头。　　“这些你也和警察说过了，为什么要说你骗了他们？”　　　　宋晓艰难地端起杯子，强迫自己喝了两大口冷白开，才说：　　“因为，他们两个根本没搞在一起。”　　裴自安双眼倏地睁大。　　宋晓捕捉到她的惊讶，苦笑道：“我听的不全，但我能肯定，他没有背叛我们的感情，至少他还是在乎我的。”　　说完，宋晓自责地闭上眼睛，将自己紧紧蜷缩在沙发一角。　　　　一时间，裴自安不知道该劝她别难过，别多想，还是该厉声正色，让她向警察主动承认这些。　　也许在亲友的情感和法律道义短兵相接时，所有的理智都会有那么一次溃不成军。　　她只把宋晓从沙发里拉起来，“被子睡衣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先在我床上好好睡一觉，吃晚饭我再叫你。”　　　　宋晓没有推拒，被她牵到卧房，乖乖地换上一身睡裙。　　正当裴自安调好适宜的空调温度，又为她盖了一层蚕丝被，打算离开卧房时，宋晓突然抓住她的手。　　“怎么了？太冷了吗？”她退到床前。　　宋晓摇摇头，“安安，谢谢你，真的。”　　“说什么傻话，”裴自安伸手将宋晓唇上的一缕头发挑出来，“我们是好朋友啊。”　　“嗯……”　　　　宋晓终于闭上眼，紧绷的面容也舒展开，大抵在她关门的刹那就已经进入梦乡。　　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在此期间，裴自安收到了陈林海的邮件，她很惊讶，不是邮件来得太快，而是这份过于详尽的文字记录准备太充足了，像是堆积并且尘封了很久，就等着重见天日的一刻。　　　　她一页一页地滑动鼠标，也终于确信这不是临时潦草写出来的。　　　　文档有二十多页，字体不一，页面也不齐整，像是经过了大量复制粘贴，分了很久拼凑而成，里面有大段倪粤自己的回忆，类似于日记，又或者是她闲下来无聊时，在网上随便找个号敲出来的。　　　　倪粤自述部分的开头，完全能让人一下就理解她为什么会被人讨厌。　　美丽的女人总是要遭受些非议，受些口水罪，更遑论她这样“美而自知”的人。　　　　“我长得美，从小到大我都知道。”　　　　裴自安没有看过倪粤的影视剧，却在俞小宝的强烈安利下看过几期《和我恋爱吧》，万冠男和甘子俊那对CP能爆火，不用说，那是万冠男纯情可爱的性格和甘子俊本就有热度加持，然而倪粤却是高调得令人费解，甚至有人说她过于主动，就是因为她就是个“婊里婊气”的人。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男性观众轻蔑她，女性观众恶心她。　　自然而然，谁都忽略了她其实是个大美人，是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漂亮。　　　　倪粤的文字不如她这个人骄傲，或许她真是低调敏感的个性，亦或是她所受的教育不足以支撑她对文字的掌控。　　　　“我没有爸爸，只有个疯妈妈，我甚至不知道我爸爸是谁，从小我就呆在舅舅家。为了读书上学，我也挂在舅舅家的户口上，那时我还小，不懂为什么要读书，可我妈，一个村里人都嫌弃的骚贱疯女人却说我必须要读书。”　　　　“她向舅舅求了半个月，终于在一个吵闹的夜晚过后，舅舅第二天答应了，还给我从县城里带来一个粉红色的书包，粉红色的文具盒，那是连弟弟妹妹都没有的礼物，我太开心了，以至于我根本没有去想学费和礼物是从哪里来的，舅妈怎么可能会允许舅舅给我花钱呢……我只知道，那晚太吵了，吵得我睡不着觉，有好几个男人在隔壁大叫大骂的，而且妈妈一晚上都没有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