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又咳嗽数声,连带喘了两口气。花姣姣不免疑惑,方才在洞外走路飞快,气息也稳,淋了些雨就这般虚弱?
男子一边往洞里走,一边抖抖衣上的水。忽脚步一停,诧异地开了口:“我不知此洞有人住,冒昧打扰……”
他声音不大,被洞外哗啦啦雨声淹没大半,花姣姣还是听清了他的话,也从他清越的声音辨出这是位少年。
难得有人不似慌张惧怕的口吻,花姣姣便来了接话的兴致,问道:“你怎知我是住在这里,而不是因雨天暂作停留?”
少年又是一声清咳,指了指她身下干草编织的席垫,说道:“草垫虽有些磨损,却干净整洁,想来每日有人清扫。”
进来一会儿就能作此推断,观察力倒是不错,花姣姣随口问:“这大暴雨的,你跑到荒野深山做甚?”
少年面朝她,耐心解释:“我幼时受过风寒,导致肺痨不愈。若是淋了雨,会加重病情。前些日寻访名医,称勺山有草药名为龙骨枝,可以磨粉饮用些时日试试。但龙骨枝只在雨天生长,天晴便枯萎,我遂赶来等着。谁知这风雨猛烈,恰见有个山洞,急乱避雨便失礼闯进来了。”
山上确实有龙骨枝,也的确是健脾润肺的良药,原来这少年郎真是个病秧子。
花姣姣暗暗惋惜:好不容易来了个有脑子又有胆子的人,却没有好的身子骨,着实可惜。
少年回过身,与她道歉:“寒咳难忍,扰了姑娘的清净。”
姑娘……嘴可真甜,不似山坳里原先住着的凡人们,张口闭口只喊得出一句‘疯婆子’。
花姣姣指了指对面:“那儿有火石,洞里头埋了些干草枝。你将衣裳脱了,自个儿打火烘干。”
“这……”他难为情地说:“怕坏了姑娘的名声,也恐污了姑娘的眼,不妥。”
“我是个瞎子,你脱光了都污不了。”花姣姣倒不忌讳,戏谑地说道。
少年面色陡然一变。
洞内昏昧,她又是侧着脸,他瞧不明她藏在长发内的双眼,只隐约看得出她眼皮阖上了。
原以为是翕眸养神,怎知她竟……失明了吗?
花姣姣见他没有动静,以为他仍然顾虑,不耐烦道:“你尽管烘干了身子,扭怩甚么,莫要咳得死去活来惹我嫌,将你赶出去淋雨。”
少年袖下的双拳攥了又松,片刻后眼中已无情绪。有礼地回了句:“好。”便转身去拾捡火石和干草。
*
少年围着火堆,赤膊靠坐在洞壁烘衣裳。
火光将他面容照得格外透亮,黛水流烟的长眉下,一双如涧的眸子濯濯清亮。他眼中红光摇曳,仿佛此时波动不平的心绪。
“我叫陆长旻。”他忽的开口,侧头望向花姣姣,道:“长空碧旻。”
正聚神炼气的花姣姣随意“嗯。”了一声,便没再搭腔。
“姑娘为何孤身住在这深山幽洞中?”陆长旻问道。
“躲难。”
“何难?”
花姣姣长长呼一口气,看来这一时半会儿是没法静心炼气了。
她敛神收手,起身走到火堆旁蹲了下来。她将袖口挽至肘臂,当着他的面,蹭地就将手伸入火堆里。
陆长旻惊得要拽开她的手,花姣姣抽手如电,避过他的触碰。
她将完好无损的手臂展在他面前,说道:“瞧见了吗?我不怕火烧,是妖女。被逼至此躲难,若是出了山,保不齐被你们凡人烧身灭尸。你还有甚么疑问吗?若是惧了,就等雨小些赶紧离开,莫再问东问西,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陆长旻的视线却落在她白皙无暇的手上,细查无伤,却才松口气。“姑娘虽有厉害的功夫,还是小心为好,莫再做些危险的事。”
花姣姣没料他不但毫无惧意,竟还反来关心她。这人是没听明白么?
她忽然凑近他,一手撑在他耳侧,将他困在自己身前:“你当真不怕我这个妖女?”
“你并未伤我,甚至准我避雨,供我生火,我为何要怕?”陆长旻面不改色,声不怯。
花姣姣指尖从他肩头沿着手臂缓缓划着,阴恻恻地说:“今日你是羊入虎口,待你熟睡之际,我便用指甲剖开你的胸膛,撕碎你的脏腑,将你拆吃入腹。”
陆长旻看着不过半尺距离的女子,长发掩盖大半面容,他依旧瞧不清她容貌,只确定她是闭着眼的。
可她身上清新草香轻而易举萦绕在他鼻端。陆长旻别过头,咳了一声又一声。
察觉他气息骤乱,以为是被她给唬住了。花姣姣戏弄一笑,手掌蓦地覆在他心口,五指一握,指甲陷入他肌肤。
“我若不怎么饿时,也可剜心暂用来果腹,怕不怕?”
陆长旻低眸看去,纤细的手指柔软地贴在他胸膛,小猫似的抓握对他而言更像在挠痒。
“怕。”他抬头看着她,耳根霎时泛红,“万望姑娘放手。”
感觉掌下的心跳加快,咚咚的震手,看来是真怕了。花姣姣这才满意地放过他。
“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这儿避雨,雨停之后去掘你的龙骨枝。与你无关的事,休再乱问。”她警告完毕,起身往席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