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陆律所的位置是S市的黄金地段金融商贸中心，哪怕是晚上九十点钟，各个写字楼的小格子间里依然灯火通明。在这里，年轻后辈有梦想有机会，成功人士也能重新发现无限的商机与挑战。这些，对于与律所一同成长的程斯语而言，都是他亲身经历和深深眷恋的。

转眼四年，当程斯语终于把一份近乎百分的身体检查报告交给陆千帆的时候，当陈平教练也在一旁附和说程斯语比二十岁的小伙子体能还好的时候，早已退居二线的陆千帆只是笑笑，像从前对他读书时的斐然成绩毫不在意那般淡淡地说，睡前别忘了喝汤。

程斯语恭顺应承。这几年他对陆千帆的养生要求言听计从是出于孝道，苦掉渣的中药汤喝了一碗又一碗，平日里不加班不熬夜，除了非他不可的工作大部分交给了卓子清。今时今日作为律所实际上的当家人，程斯语重新恢复了以往的工作状态，再次熬夜加班则是与生俱来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就像陆千帆一直以来的打算，其他财产他可以留给陆川，可律所必须是程斯语的。因为这里不仅仅是他陆千帆一人的‘财产’，而是许多共同努力的年轻伙伴的事业和人生，是多少家庭的饭碗和依靠，这个重担只有程斯语才挑得起。

新官上任的程斯语心里自然也不轻松，还好身边有卓子清陪他一起并肩作战。这个师弟近年来成熟不少，虽然天资不是最佳，可是身边高手如云，自小名师指点，加上这么多年的经验历练，工作上也算是可以独当一面，反倒是私生活让程斯语格外担心。

程斯语依然记得当年卓子清在书店里第一次见到赵欣然时的场景，本以为他只是公子哥儿脾气没个正经，心血来潮的随口撩拨人家女孩子，没想到最后却是满腔真情付诸东流。而赵欣然最后的悲惨境遇或多或少与自己脱不了干系，这也让程斯语和卓子清之间都对感情这个话题避而不谈。眼下自己已经结婚生子，他却连个女朋友都没有，程斯语每次遇到合适的姑娘总是忍不住想把人家推到卓子清面前。

感情的事情可以不说，可是家族企业的奇妙之处就在于，公事与私事总是分不开的。

“师兄，晚上的策略会我盯着吧，你早点回家。”卓子清钻进程斯语办公室里，“天天早出晚归，你都几天没看见醒着的小宝了？”

“没事，他有妈妈外公和爷爷，也不是非得看见我。最近郑氏要有动作，那几个能干的你也帮我多盯着点。他们虽然资金雄厚，可是没有干将，成不了大气候。”程斯语舒展了一下酸痛的肩背，下午那场球赛预备训练强度真是不小，他也算是有点运动天赋，现下身子都跟散了架子似的。可是该开的会还要开，该上的庭也还要上。“这个，还是我去吧。这几天在新人里找几个出挑的，重点栽培。”

“师兄要带徒弟了？”卓子清眼前一亮。

“先看看再说吧。”程斯语有心无力，一个陆川已经让他手忙脚乱。

卓子清一听这话是有戏啊，忙问，“女的行吗？”

“女的？”程斯语活到现在，除了陆雨萱还没跟别的女生过多接触过，心里难免有些排斥。可是转念一想，又忍不住多问一句，“你有喜欢的人了？”

“不是，以前在国外时的学妹，刚来咱们律所里当实习生。Y大法律系毕业，很不错哦。”卓子清遮掩过去，又反口道，“哎呀还是算了吧，你们家那教育方式不合适女徒弟。”

程斯语知他所指，其实即便是个男生，他也不会用父亲教育他的方式对待一个外人。再说他每次看见卓子清为感情的事情失意时就总会不自觉的想起赵欣然，像落了心病似的，实在是再不想跟别的女人走得太近。

“你还嫌我不够忙呀，收徒弟可是大事，万一教不好以后他出去惹是生非，爸肯定还是找我算账。”程斯语理了理桌面的文件，准备开始新一轮的奋战，又给足了卓子清面子道，“不过你都开口了，以后我会多照应。让人事部把她资料发我吧……对了，陆川回来了没？爸下午没查岗吧？”

“没回来，也没查岗。不过嘛……”卓子清无奈摇头，“那小子今天自己去找师父了，不知道惹了什么祸，让师父给扣下了。听说晒了一下午太阳，这会儿估计在家悔过呢。”

程斯语心道糟糕，一眼看不住你，就撞到父亲枪口上去了？

重新回归家庭的陆千帆并不轻松，一手小外孙，一手小女儿，眼睛还要时不时瞄着突然冒出来的亲儿子。

小陆诚倒还好说，这小子是个鬼灵精，只要陆千帆给的吃喝玩乐诱惑足够大，学习任务再难也不怕。现在的幼儿园里注重素质教育，尤其是土豪爷爷给他选的国际幼儿园，每天都是不同肤色的小娃娃在一起玩玩乐乐，国内应试教育的知识全靠陆千帆盯着在家学。不过这外公也不是白给的，一对一的辅导功课成绩斐然，很多一年级的小学生都没他懂得多。

可是陪伴雨萱学习就没那么轻松了。这次雨萱能重归校园，多亏了程青川从中斡旋。虽然他嘴上说的轻松，可也着实动用了不少人脉，另外也少不了实实在在的贡献——海豚集团给雨萱读书的学校捐款盖了一栋新楼，虽然名为“海豚文创基地”，可程青川也是下了血本，真金白银掏了银子的。雨萱所在的艺术学院院长，也就顺理成章当上了文创中心主任。

陆千帆本人自小在卓奕铭身边长大，虽然早立下志愿当律师，在求学期间也是文理兼修，门门功课都是优秀。唯独对于艺术不大感冒，那种抽象的虚幻的美，陆大律师就是感觉不到。不过这是雨萱自己选的专业，老父亲多年来对女儿的培养亏欠良多，不但硬着头皮答应了，还积极主动陪女儿一起读书复习功课，一来是弥补为父职责的缺失，二来也是希望程斯语能有更多的时间安排自己的事情，而不是让女儿一直成为他的负担。

所谓吃货，就是别人吃一点就饱了，他们饱了还能吃一点。而所谓学霸，就是别人有兴趣才能学好，而他们只要随便一学就能学好。陆千帆本人就是个这样来者不拒的学霸，哪怕是从来没接触过的艺术学和文艺理论，看了一些专业教材和学科内的经典书目后，基本的理论框架和重点流派也早已谙熟于心。

而他乖巧可爱的小女儿呢？

看书慢就算了，为什么还非要买个什么桌面阅读架呢？选就选吧，需要在网上看一上午吗？陆千帆拿出了这辈子在教育程斯语身上攒下来的耐心，几次委婉提出建议，比如“这个挺好的，适合你。”“这个也不错，买吧。”“看好就下单，不要犹豫。”“要不爸爸让秘书帮你去店里买一个？”最终都以陆雨萱认真而执着的摇头拒绝——跟她想象的不一样。

跟你想象的不一样？

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