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秦嬷嬷上了年纪且诸病傍身,膝下没有一子一女,从某种意义上看这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但沈俏不能容忍的是,秦嬷嬷在将军府任劳任怨一辈子,走得却这样不干净,若不替她讨回公道,只怕她身在九泉也无法瞑目。
身后传来脚步声,沈俏回过神来,颔首轻唤:“爹。”
连翘也及时止泪,胡乱擦干净脸,后退半步低低叫了声老爷。
刚见拿那大夫摇头,沈乘也猜着了七八,死了个老奴仆而已,沈乘不可能放在心上,道:“俏儿彻查此事是霍琅的意思?”
霍琅即是大夫人沈霍氏。
沈乘淫浸朝堂多年,岂会不知沈墨兰话中纰漏,身为人父他不想女儿因为区区奴仆而受到伤害,只好先来找沈俏探探口风。
“秦嬷嬷侍奉母亲多年,主仆情深,所以母亲相信秦嬷嬷的为人。”沈俏没有正面回答,她知道沈乘有心偏袒沈墨兰,但凡他深明事理一些,贵女沈俏也不至于被沈墨兰欺压得毫无还手之力。
既然沈乘有心偏袒,沈俏多说无益,只能找证据来打脸沈乘。
“为父也相信兰儿的为人。”沈乘叹了口气,话里行间不乏息事宁人的味道,“不过你娘已同意让兰儿回府,这时再查落水一事恐有不妥吧?”
沈俏道:“回府也要等墨兰身体恢复,不然舟车劳顿墨兰如何受得住?在墨兰恢复期间,女儿会在庄内小住几日,一是为了照顾墨兰,二来也方便调查落水一事。”
沈乘还想再说什么,沈俏却突然站起身先他一步道:“爹爹无需多言,女儿也不过是按母亲意思办事,爹爹若有不满之处不妨回府找母亲商议。”
沈俏刚出客卧就吩咐一名仆从快马加鞭赶回将军府向母亲禀明了此事,这会儿想必也快到了。
沈乘面露不快,沈俏小时候瞧着柔柔弱弱,想不到越长越和她母亲一个性子,都知道搬出权势来压人了,于是冷冷道:“那你这几日好生照顾妹妹,莫苛待了她!”
说罢,愤愤然拂袖离去。
也许是心里憋着了口气,沈乘步子极快,很快就没了影。连翘见老爷带着一身不痛快走远,心里既为小姐抱不平,又分外担心小姐会因此情绪低落。
却见沈俏端起茶水啜饮小半口,放下茶杯时,脸颊多了两抹润色,“这会儿秦嬷嬷尸体应该还没送去义庄,连翘,你马上写信给二少爷,让他收到信后立刻安排一名仵作先生过来。”
知道自家小姐一定会为秦嬷嬷讨回公道,连翘立刻找来纸笔书信一封,然后交给随侍送往京畿。
沈俏在连翘写信时便让落梅庄杂役将她带往案发现场。
庄内湖泊占地不小,天气转暖,湖面稀稀零零漂着碎冰,近午时分又是初春温度至高之时,几缕金芒破云而出直接洒湖面,浮冰若镜,飞光跃金。湖岸高柳垂枝,抽芽吐绿,一派盎然春意完全不似发生过命案的样子。
领路的杂役一面含胸缩脖地走在前面,一面讪讪笑道:“哎呦大小姐,不是小的多嘴,那地方现在是晦气之处,您身子娇贵,何须亲自过去查看?要不还是让小的去请官府的人来处理吧?”
沈俏不咸不淡地瞥了杂役一眼,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反而问道:“你可是从将军府拨过来的下人?”
杂役愣怔了一下,虽不明所以,但仍老实恭敬地回答道:“回大小姐的话,小的曾在老夫人跟前侍奉过,老夫人薨逝后,老爷便将小的调来这落梅庄了。”
沈俏微微颔首,老夫人薨逝是在半年前,没想到仅仅用了半年时间,沈墨兰就已经收拢了庄内人心。
从进庄开始,所遇到的几个下人说话间无一不是向着沈墨兰。想来这报官的打算,也定是沈墨兰提前向庄内下人们交代过。
因为这事一旦报官,爱女心切的沈乘必定会插手此事,沈乘官大权大,即便是官府也要卖他三分薄面,绝不会为了一名奴仆的清白而去得罪官拜一品的大将军。
不过凡事总有意外,至少沈俏的突然出现是沈墨兰始料未及的。
不得不说,沈墨兰倒真是豁出命来下这一盘好棋。
因为没有沈乘的命令,秦嬷嬷的尸体从打捞起来到现在便一直停放在湖心的水阁中。
水阁四周悬挂的软烟罗迎风微拂,两名佩刀护卫正把守在水阁前。
“此案乃是将军府家事,”杂役告退前突然被沈俏叫住,她声音清冷,不失威仪,“将军府不是小门小户,此事不仅关乎三姑娘声誉更是关乎整个将军府,吩咐下去,若有人意图报官亦或宣扬此事,便以失言之过论处,轻则拔舌,重则就地伏诛!”
“大、大小姐……说得极是,小的这就去吩咐下去。”那杂役只觉浑身一凛,忙抬着打颤的双腿悻悻而退。